此刻,在倪林家那间内堂里,七八个在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乡绅地主聚在一起,个个面带忧色,如丧考妣。
“倪爷,您可得拿个主意啊!这江荣廷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一个干瘦的地主捶着大腿,声音带着哭腔,“我那几百垧地,多半都没上册子,这要是被清丈出来,按新章补地价,那得是多少银子?要是被直接收回去……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
另一个胖乡绅擦着额头的汗,急声道:“补地价还是小事!关键是那保长的位置!我家三代都是屯子的保长,这要是选没了,以后谁还听咱们的?那些泥腿子还不翻了天?还有那狗屁举报箱……这,这要是哪个不开眼的穷棒子往里扔张纸条,咱们以往那些事……”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他们谁屁股底下没点不干净的事?欺压百姓、放印子钱、瞒报田亩……以往靠着保长的身份和官府的关系,都能压下去。可现在,保长要重举了,官府门口还摆了那么个要命的箱子!
“都慌什么!”倪林猛地一拍桌子,喝断了众人的抱怨。他刚收到同知孙德海派人送来的信,信上只说“江督办新政势不可挡,望早做打算,谨慎应对”,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无能为力的意味,这让他更加心寒。
他环视众人,阴恻恻地说道:“江荣廷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拿咱们这些人开刀,给他自己立威呢!刀刀都冲着咱们的命门来的!”
“可不是嘛倪爷!咱们这些年,可没少给上面孝敬,他江荣廷一来就要断咱们的根,这也太不讲规矩了!”有人愤愤不平。
“规矩?”倪林冷笑一声,“他现在手握兵权,他就是规矩!连孙同知都让咱们‘谨慎应对’,可见这回,以往那套打点疏通,怕是行不通了。”
这话让在场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连他们在官府最大的保护伞都退缩了,可见形势之严峻。
“那……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祖产被夺,任人宰割?”干瘦地主不甘心地问。
倪林眯着眼睛,寒光闪烁:“当然不能!他江荣廷有他的阳谋,咱们就不能有咱们的应对?延吉这地方,山高皇帝远,可不是他一个外来武夫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丝狠厉:“咱们这些人,在延吉经营多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这关口,谁要是想独自撇清,或者以为能侥幸过关,那是做梦!江荣廷要对付的不是哪一个,是咱们所有人!”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咱们必须拧成一股绳,抱成一团!他江荣廷不是要清丈吗?不是要选举吗?不是设举报箱吗?咱们就让他看看,在这延吉地面上,有些事,不是他想了就能办成的!”
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
“对!倪爷说得对!”
“咱们都听倪爷的!”
倪林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缓缓点了点头,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如何对抗这来自官府的雷霆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