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豪强的反扑,阴险而有效,首先从最底层的百姓开始。
一道道隐秘的指令,通过各家豢养的代理人、狗腿子,悄然传达到了各个村落。谣言,成了他们最便捷的武器。
“听说了吗?官府清丈土地,就是为了把各家各户的地都摸清楚,好加税哩!”
“可不是!说是清理官荒,谁知道他们量完了会不会把咱们自家的地也算进去?到时候税赋翻着跟头往上涨,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举报箱?嘿,谁信谁傻!你前脚投了信,后脚就能让人查出来,到时候……哼,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精心编织的谣言,混杂着对未知的恐惧,在那些信息闭塞、本就对官府心存疑虑的农户中迅速传播发酵。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很快,清丈队的工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在以八道村为中心的附近十一个村子里,情况尤为激烈。
当清丈队带着仪器,在兵丁护卫下进入八道村地界,准备按照图纸进行丈量时,早已聚集起来的数十名村民,在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带领下,手持锄头、木棍,堵住了去路。
“滚出去!我们八道村不量地!”那汉子挥舞着锄头吼道。
“对!滚出去!谁知道你们安得什么心!”
“快滚!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清丈队的管事试图解释:“乡亲们,大家误会了!此次清丈,是为了厘清地权,主要是清理被霸占的官荒,绝不会给守法百姓的熟地加税!督办公署有明令……”
“屁的明令!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
“我们不信!赶紧滚蛋!”
群情激愤,石块土块开始飞来。护卫的兵丁人数有限,面对众多被煽动起来的百姓,不敢轻易动武,生怕酿成民变,只能护着清丈队的人员和设备,狼狈地退出了八道村区域。类似的场景,在另外十个村子接连上演,清丈工作在这片区域陷入了停滞。
与此同时,另一张无形的网也撒开了。倪林等人暗中派出了人手,盯住了各条通往延吉府城的大路小路。他们的目标,是那些可能想去举报的百姓。
王老蔫,八道村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户,家里有十几垧地,虽不算富裕,但也够温饱。前年,只因他家的地与倪家看中的一块官荒相邻,倪林便硬说他家多占了一垧,带人强行划走,王老蔫理论两句,腿就被倪家的恶奴打断了一条,至今走路还一瘸一拐。他听说督办公署设了举报箱,还重奖举报,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想着去试试,就算要不回地,也能出口恶气。
这天一大早,他揣了俩窝头,悄悄出了村,一瘸一拐地往延吉方向走。刚走出村子不到三里地,路边蹿出两个叼着草棍的闲汉,抱着胳膊,斜眼看着他。
“呦,王老蔫,这一大早的,干啥去啊?”其中一个高个闲汉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王老蔫心里一紧,低下头:“不……不干什么,串个亲戚。”
“串亲戚?”另一个矮胖闲汉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几乎顶到王老蔫脸上,“放你娘的屁!你家亲戚都在八道村,串哪门子亲戚?我看你是想去衙门瞎咧咧吧?”
王老蔫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没……没有……”
高个闲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低声道:“王老蔫,倪爷让我给你带句话,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都不许去!要是敢去延吉胡说八道,坏了大爷们的事,哼,别说你那几垧破地保不住,小心你家那小子,还有你那个病痨鬼婆娘!听明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