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缓缓转身，帷帽的黑纱遮住了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亮得惊人。“有区别吗？名字、身份，在即将到来的审判面前，毫无意义。”她声音平静，却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师父穷尽一生，想为这片天地找到一条活路。最终却发现，我们不过是笼中鸟，所有的挣扎，都可能只是加速笼子收紧的过程。”
“所以你们选择扼杀一切挣扎？”苏晓月反问，“让文明永远停滞在安全线以下，像被修剪整齐的盆景？”
“安全？”女子轻笑一声，满是苦涩，“你以为我们愿意？六十年一个周期，我们像守墓人一样，战战兢兢地扑灭每一簇可能惊扰亡魂的火苗。但这一次……火势太大了。你，女帝陛下，你这把火，烧得太旺，太快了。”
她向前一步：“师父留下三枚玄机令，是希望后世出现真正的智者时，能有机会与‘天心’对话，争取一线生机。但前提是，文明的发展必须在‘天心’默许的、缓慢的轨道上。你，让它感到了威胁。观测站将你，和你的科学院，标记为‘必须净化的异常’。”
“所以，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做？”云无涯开口，“继续销毁我们？还是……合作？”
女子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
一枚是深绿色的玉珠，与她之前见过的似乎相同。
另一枚，则是一块巴掌大小、色如玄铁的令牌。令牌正面，微缩的北斗七星图案正在缓缓流转，与窗外真实的星图偏移同步；背面，刻着一个复杂的、不断变化光影的八卦爻象。
“玄机令……”云无涯低呼。
“这是三令之一，‘坤’令，主守，主静，主藏。”女子将令牌托在掌心，“它无法阻止净化，但……或许能为我们争取一次‘申诉’的机会。”
她抬头，“看”向苏晓月的方向：“师父设定，三令齐聚，以特定的天象为引，可向观测站发送一次最高优先级的‘文明状态评估请求’，并申请暂缓执行净化协议，进入‘观察期’。但请求能否被接受，未知；暂缓时间多长，未知；观察期内若有任何‘违规’，惩罚可能加倍。”
“另外两枚令在哪？”苏晓月问。
“‘乾’令，主创，主动，主显，在虚静师兄手中。他六十年前带着令牌，进入了阴山峡谷的‘门’，试图从另一端寻找答案，再无音讯。”女子声音低沉，“‘巽’令，主变，主入，主流通，在皇族弟子手中。国灭时失踪，我们寻找了六十年，毫无线索。”
三缺二。时间只剩两天多。
绝望的气息再次弥漫。
然而，苏晓月却上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女子手中那枚“坤”令背面流转的光影八卦。那不断变化的爻象……她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动态图案。
她脑中飞速闪过所有记忆碎片——显微镜下的细胞分裂、晶石内的光点流转、天外纹的几何变化、甚至……穿越前在科技展上见过的某种高级加密算法的视觉化演示。
“这令牌的图案变化……是否有规律？”她突然问道，“是否与星图，或与某种……数学序列有关？”
女子微微一怔：“师父曾言，三令图案变化，契合《周易》卦变，亦暗合周天星斗运行之数。乾、坤、巽三令变化相连，可推演出完整的‘叩问之图’。”
苏晓月心脏狂跳。她猛地转身看向云无涯：“快！回宫取薛娘子所有的细胞分裂观察记录，特别是她标注的‘元胞生长序列图’！还有陈老计算的天外纹几何变化模型！”
她有一个近乎疯狂的猜想。
国师玄机子穷尽一生破解“天外纹”，他所理解的“规律”，是否与他所知的最高深知识——《周易》的卦变系统、周天星象——进行了融合？而他铸造的三枚玄机令，其动态变化的“密码”，是否本质上是一种……**用本土化符号系统编码的天外信息**？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即使只有一枚“坤”令，只要她能破解其变化规律，再结合已知的天外纹样本和晶石数据，是否有可能……**反向推演出另外两枚令的‘密码’，甚至模拟出‘三令合一’的信号？**
一个时辰后，养心殿内。
“坤”令被置于特制的平台上，薛静的细胞分裂序列图、陈拙的天外纹几何模型、钦天监的星图偏移数据，全部铺陈开来。
苏晓月、云无涯、陈拙、薛静围在四周，如同最精密的解码团队。
“看这里，”苏晓月指着“坤”令背面某一瞬的卦象，又指向细胞分裂图中某个特定阶段的染色体排列，“形态结构，拓扑相似度超过70%。”
她又指向天外纹模型中，一组光点从六边形网格向另一种多面体转换的瞬间轨迹：“变化路径，与卦象从‘坤’向‘震’转化的爻变逻辑，高度吻合！”
“陛下是说……”薛静声音发颤，“生命元胞的生长规律、天外纹的几何规律、乃至周天星象的运行规律……底层是相通的？而国师，用《周易》这套古老的符号系统，捕捉并翻译了这种‘通用规律’？”
“他在用我们文明能理解的语言，尝试与‘天外’系统对话。”苏晓月眼中闪烁着近乎灼热的光芒，“三枚玄机令，就是三把用不同‘方言’书写的‘钥匙’。我们现在有了一把‘方言’的词典（坤令变化规律），有了一些‘天外语’的碎片样本（天外纹、晶石），也许……也许我们真的能拼凑出另外两把钥匙的‘发音’！”
陈拙立刻扑到计算板前：“给老朽时间！需要最精确的坤令变化周期记录，需要所有星图数据，需要……”
就在这时，林清砚匆匆闯入，脸色异常难看：“陛下，西山皇庄急报——转运途中的部分晶石样本，突然发生**共振共鸣**，引发了小范围绿色火焰，三名护送人员重伤！而且……根据伤员描述，火焰出现前，他们听到了地下传来清晰的、类似金属摩擦的**轰鸣声**，方向……正指皇城！”
几乎同时，楚凌霄的密报也送到：“陛下，阴山峡谷绝壁异常点，空间涟漪频率加剧！留守士兵观测到，有微弱的**绿色光晕**从岩壁渗出，持续三息方散！”
苏晓月猛地抬头，看向殿外渐暗的天空。
虚宿方向，那颗暗红色的新星，亮度又增加了一分。
它仿佛一颗缓缓睁至一半的巨眼，冰冷的瞳孔，已倒映出这片大地上，蚂蚁般忙碌而徒劳的身影。
倒计时：两天。
而地下的“心脏”，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