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变成了一个巨大而凌乱的计算工坊。长案、地面、甚至部分墙面,都被铺上了绘满星图、卦象、几何模型和细胞图谱的纸张。炭笔、算筹、规尺散落各处,空气中弥漫着墨汁、汗水与极度专注混合的奇异气息。
苏晓月、陈拙、薛静、云无涯四人几乎不眠不休。赵元启被紧急调入,负责整理和交叉比对海量数据;两名精通算术和易经的钦天监老博士也被秘密请来,协助解读卦象变化。
核心思路已然明确:以“坤”令背面光影卦象的实时变化为基准时间轴,将其每一个变化节点与同时刻的星图偏移数据、晶石内部光点阵列重组数据、以及薛静记录的特定细胞分裂阶段进行比对,寻找共通的数学规律或拓扑结构。
“坤令第三十七变,爻动为初六转六二,对应摇光星偏移角增加0.7弧分,晶石光点阵列中第七组六边形顺时针旋转3度,洋葱表皮细胞分裂中期纺锤体角度变化……”赵元启快速报出一串数据。
陈拙在巨大的算板上飞快演算:“角度变化比率……1:4.2857:2.3333……无公约数。尝试用《周髀算经》圆方率换算……”
“不对,不是简单比例。”苏晓月盯着卦象变化图,脑中却浮现出穿越前见过的斐波那契数列、黄金分割在自然界的呈现,“可能是非线性递归。薛娘子,细胞分裂不同阶段的时间间隔数据给我。”
薛静递上一卷密密麻麻的观察记录。苏晓月快速浏览,手指在几个关键时间点上敲击:“看,间期、前期、中期、后期、末期,持续时间并非均匀,而是符合一个近似1:1.618:2.618……的序列。坤令的卦变间隔呢?”
云无涯立刻调出记录:“变间隔时长不等,但若以最短一次为基准单位,序列约为1,1.6,2.5,4.1……似有规律!”
“黄金分割衍生数列!”苏晓月眼睛一亮,“国师可能发现了自然界(包括细胞生长)和天外结构中普遍存在的某种‘最优比例’,并用卦变系统来模拟它!那么星图偏移和晶石阵列变化,可能也遵循类似规律,只是参数不同!”
思路一旦打开,进展陡然加速。陈拙带领算学团队,开始以黄金分割比为基础,构建多参数递归模型,尝试用坤令的变化“反推”星图与晶石的变化。而每一次模型预测与实测数据的吻合,都让众人心跳加速。
但时间,是他们最残酷的敌人。
第二天破晓时分,楚凌霄带来了更坏的消息:阴山峡谷的空间异常点,绿色光晕的出现频率已从每时辰一次,加快到一刻钟一次。且光晕范围在缓慢扩大,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发光纹路**,与天外纹高度相似。
同时,西山皇庄地下工事传来急报:封存晶石的铅盒,有七个同时出现了异常高温,盒内嗡鸣声尖锐刺耳,已导致两名靠近的研究员短暂昏厥。所有晶石样本不得不被紧急转移到更深层、以湿黏土和锡箔层层包裹的隔离室。
“观测站在加速‘热身’。”苏晓月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我们的时间,可能比预估的更少。”
“陛下,模型有突破!”陈拙忽然喊道,声音沙哑却兴奋,“老朽将星图偏移数据代入第三版递归模型,反向校准后,成功‘预测’出了过去十二个时辰内,坤令卦象的七次变化,误差小于百分之一!”
这意味着,他们可能真的找到了部分“密码规则”——至少,在星图、坤令、晶石这个局部系统内,规律是存在的。
“那么,利用这套规则,结合我们已有的天外纹碎片数据,能否逆推出‘乾’令和‘巽’令的可能变化序列?”苏晓月追问。
“理论上……可以尝试。”陈拙盯着算板上复杂的公式,“但需要‘种子值’——也就是另外两枚令在某个初始时刻的状态。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乾令主创、主动,它的变化可能更剧烈,更超前。”云无涯沉吟,“虚静道人携令进入‘门’内,也许……乾令的状态,已经与‘门’另一端的状态同步了?甚至,它可能就是一道‘门’的控制器?”
“而巽令主流通、主变,”苏晓月接口,“可能代表着信息或能量的交换通道。它的状态,也许与整个文明的技术活跃度、信息流动速度相关……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它失踪得最彻底——在一个技术停滞的时代,它可能进入了某种‘静默’状态。”
她看向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如果我们假设,乾令的状态与空间异常点(门)的活跃度正相关,巽令的状态与……比如,科学院过去七年产出的新技术数量、知识传播速度正相关。我们能否根据阴山和京城的数据,反推出它们大致的‘状态范围’?”
这是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假设。但在这绝望的倒计时里,任何可能都必须尝试。
陈拙与算学团队再次投入疯狂的运算。薛静则开始整理科学院七年来所有重要技术突破的时间节点、推广应用范围,尝试量化“技术活跃度”。赵元启协调各方,将阴山峡谷光晕的强度、频率数据源源不断送来。
午后,一个令人意外的“访客”,打断了这争分夺秒的进程。
林清砚匆匆入殿,神色古怪:“陛下,宫门外……有一老僧求见,自称‘虚静’。”
“虚静?!”云无涯猛地站起,“玄机子的关门弟子?他还活着?不是六十年前就进入‘门’内了吗?”
“人就在宫门外,手持度牒,相貌……与道观留存的虚静道人画像有七分相似,但苍老太多。”林清砚道,“守卫不敢擅闯,已将其请至偏殿等候。他身上……未携带任何兵器。”
苏晓月与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这个关键时刻,失踪六十年的关键人物突然现身?是陷阱,还是转机?
“带他来。楚凌霄,暗中布置。”苏晓月快速整理了一下衣袍,“其余人,继续计算。云无涯,你随朕见客。”
偏殿内,老僧静静立于殿中。他确实很老了,须发皆白,满脸深刻的皱纹,但身姿挺拔,眼神澄澈得惊人,毫无寻常老人的浑浊。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手中捻着一串乌黑的念珠,见到苏晓月,单手行礼,声音平和:“贫僧虚静,见过女帝陛下。”
“大师便是六十年前,携乾令进入阴山之门的虚静道人?”苏晓月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