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还没抽完,陈岸就把它掐灭了。
他把烟头放进裤兜,没有扔进海里。以前他总是随手一扔,现在不这样了。小满管得严,说垃圾丢进海里会害鱼生病。他讲不过她,后来也就改了。
他站在村口,抬头看天。
天上挂着两个月亮,一大一小,泛着银光,照得海面亮堂堂的。这种事以前少见,如今村里人早已习以为常。该晒网的晒网,该修船的修船,一切如常。只有刚出生的孩子还会对着月亮哭上两声,仿佛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岸往海边走去。
脚踩在沙滩上,触感已不一样。沙子里掺着细碎如水晶的颗粒,踩下去会发出轻微的声响。这片沙滩早已变成能导电的水晶滩,夜里还会自发微光。渔民起初不敢下水,怕触电,后来发现那光温润柔和,不伤人,还能吸引鱼群,便也慢慢接受了。
海面上也有异象。
一艘破旧的帆船从东边驶来,木板松散,帆布如褴褛般垂挂,船头立着一位穿蓑衣的老人。船看似随时要散架,却行得平稳,速度也不慢。旁边还有一艘银灰色的舰艇,形似鲸鱼,表面光滑,无推进器,也无排气口,悄无声息地滑行。两艘船并肩而行,路线一致,互不干扰。
这样的景象早已不是新鲜事。
自从那次大变之后,古代的船能出现,未来的机器也能到来。有人说这是神迹,有人说世界将尽。但日子还得过,饭要吃,渔网也得撒。
陈岸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没阻止,也没插手。有些事,管太多反而不好。
他走到高处的平台。这里原是了望塔,如今改成了观测点。平台中央漂浮着一块透明屏幕,跳动着数字与图形。陈小满坐在那儿,两条腿晃来晃去,手指在空中轻划,一串串光点如算盘珠子般随之跃动。
她比三年前长高了些,脸还是圆圆的,说话却一套接一套。
“哥,G7维度的渔业交易量涨了百分之三点二,碳排放下降了,说明生态调节起作用了。”她头也不抬,“你昨天签到的时候,是不是又放了一批净化菌进海里?”
陈岸不答。
他自己也不清楚上次得到了什么奖励。系统还在,但他不再关注提示,也不在意奖励内容。每次触及海水,掌心那道疤微微发热,他就知道签到了。得到什么,随缘就好。
“你不说是吧?”小满撇嘴,“反正我记着呢。今年你给海洋加了七次净化因子,三次调整洋流,还有一次……让一群章鱼搬家了。”
“谁告诉你的?”
“周叔说的。他说那天晚上看见你蹲在礁石上,手里捧着一团蓝光,往海里倒,像倒汤一样。”
陈岸没吭声。他是做过这事。那天退潮早,他路过北岸,发现一片珊瑚缺氧,顺手用了个技能。没想到被人看见了。
“你现在不想当英雄,可你早就不是普通人了。”小满停下动作,转头看他,“你知道吗?其他时空的人都叫你‘守海人’,说你是唯一一个没被力量搞疯的人。”
陈岸笑了笑:“那你呢?你也快成神仙了,天天算这个算那个,连别的宇宙的物价都管。”
“我是为了你。”她的声音低了些,“我要是不管着你,你肯定把所有资源都拿去修海,自己饿死在沙滩上。”
陈岸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躲了一下,装作生气,嘴角却翘了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低响。
两人同时转头。
海面如同被拨开一般,空间泛起涟漪。接着,一头虎鲸浮出水面,背上站着一个人——独眼,披着防水斗篷,手中握着一根信号棒。
是周大海。
他抬头看见平台上的人,举起信号棒挥了两下,按下按钮。一道绿光冲天而起,炸成点点星光。
“巡逻结束,一切正常。”他的声音直接传了过来,“没发现入侵,没撞上走私船,连迷路的外维游客也都登记了。”
小满在面板上点了确认。
“周叔,你可以退休了。”她说。
“退休?我身体好得很。”周大海跳下虎鲸,那家伙喷了口气,转身潜入水中,“再说了,我不看着你哥,谁能放心?”
他走上平台,拍了拍陈岸的肩膀:“老板,今天还签到吗?”
“去。”
“那我陪你。”
三人一起往岸边走。
路上遇到几个村民,有的背着渔篓,有的推着小车,见了他们都点头打招呼。没人下跪,也没喊救世主。大家只是平常地说一句:“吃饭没?”“天气不错。”
这才是陈岸想要的生活。
他不需要被人供着,只希望这片海,这些人,平平安安地活着。
走到水边时,村里的产房传来一声啼哭。
清脆,响亮,穿透晚风。
几乎在同一刻,整片海域有了回应。
海豚跃出水面,尾巴拍打浪花;深海传来低沉的鸣叫,像在试音;海底的珊瑚开始发光,一闪一闪,如同呼吸。就连沉在峡谷底的古老战舰,也轻轻震动了一下,仿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