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走！我要入伙！我要跟你们干！”

雨水顺着他年轻却写满绝望和疯狂的脸庞流淌而下。他瘦弱的身体在风中颤抖，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欲望和毁灭一切的恨意。

海盗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哪来的小崽子？毛长齐了没有？拿根烧火棍就想学人做海盗？”

“滚开！臭要饭的！别挡大爷的路！不然一箭射穿你！”

“看他那样，饿疯了吧？哈哈哈！”

嘲笑声、辱骂声如同冰雹般砸来。张保的脸涨得通红，羞愤交加，但脚步却没有后退半分。他知道，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我不是要饭的！”

他嘶吼着，声音因激动而尖锐，“我会水！我能打鱼！我什么都肯干！只要给我口饭吃，给我把刀，让我杀那些当官的、当兵的狗杂种！我带你们去我知道的隐蔽水道！”

他语无伦次，拼命地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在这时，一个看似小头目、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摆了摆手，止住了众人的嘲笑。他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张保，目光锐利如刀。

“小子，你说你想入伙？”

刀疤脸慢悠悠地问，“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上了我们的船，可就没有回头路了。规矩大过天，违了帮规，三刀六洞都是轻的！怕不怕死？”

“不怕！”

张保毫不犹豫地吼道，眼睛赤红，“我家里人快死光了！妹妹被官差抓走了！我没什么可怕的了！只要让我报仇，让我活下去，我什么都肯做！”

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虚假，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和恨意，是任何演技都无法模仿的。刀疤脸和周围的海盗们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他们中的许多人，何尝不是被类似的命运逼上这条路的？

刀疤脸沉默了片刻，与其他船上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最终，他朝张保努了努嘴：

“算你小子有种！把破船扔了，爬上来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要是孬种，不用等帮规，老子第一个把你踹海里喂王八！”

张保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狂喜和眩晕感冲击着他。他扔下那根可笑的鱼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手忙脚乱、却又异常敏捷地攀上了快蟹船粗糙的船舷。

冰冷潮湿的甲板，混合着鱼腥、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几双或好奇、或冷漠、或依旧带着些许嘲弄的眼睛盯着他。船身随着海浪晃动，与他那条小舢板截然不同。

他成功了？他真的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刀疤脸扔过来一块硬邦邦的、不知是什么做的干粮，又指了指船舱角落一个堆着破烂缆绳的地方：

“喏，先垫垫肚子。以后，就在那儿待着，眼睛放亮一点，手脚麻利一点！小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张保接过那块冰冷的干粮，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味道粗糙剌喉，但他却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他蜷缩在指定的角落，感受着身下大船的震动，听着海盗们粗野的谈笑和风声雨声。

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新生的希望。

他终于离开了那座绝望的山坳，踏入了这片充满危险、却也充满可能的狂暴之海。前路是血腥还是毁灭，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名叫张保的渔民少年，已经死了。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像野兽一样，在这怒海群鲨之中，挣扎着活下去。

船帆鼓满风，快蟹船调转方向，载着这个新加入的、微不足道却又充满变数的少年，向着大屿山，向着那面猩红的旗帜，破浪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