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百草堂之蔷薇花(1 / 2)

民国十七年,江南暑气蒸腾如沸。药香镇临河而建,青石板路被烈日烤得发烫,蒸腾的热气裹着各家药铺飘出的草木香气,在街巷间弥漫。百草堂的朱漆门扉虚掩着,门楣上悬挂的铜铃偶尔被穿堂风拂动,叮当作响,却驱不散屋内凝重的气息。

王宁站在药案后,指尖捻着几片晒干的蔷薇花瓣,指腹摩挲着花瓣边缘细密的纹路。他身着月白色长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的双手骨节分明,指腹与掌心布满深浅不一的老茧——那是常年切药、碾药、炮制药材留下的印记,指甲缝里还嵌着淡淡的药渍,洗不净也擦不去。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医者特有的沉稳,唯有眼底的红血丝,泄露了连日来的疲惫。

“王掌柜,再给我抓一副蔷薇解暑方!”门口闯进一个汗流浃背的村民,衣衫湿透贴在身上,脸色蜡黄,捂着肚子不住蹙眉,“家里婆娘孩子都拉痢疾,胸闷得喘不上气,吃了您上次开的药,总算能缓口气了。”

王宁应声抬头,目光扫过村民的舌苔,又搭了搭他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脉象浮而有力。“暑湿未消,还得再清理几日。”他转身取过药斗,竹制药勺在“蔷薇花”的药斗中轻扬,带着清苦气息的花瓣簌簌落入纸包,“加了藿香和佩兰,顺气和胃,记得煎药时加两颗红枣,中和蔷薇的凉性,免得伤了脾胃。”

一旁的张阳药师佝偻着身子,正用铜臼碾着滑石粉。他头发已染霜白,梳得一丝不苟,藏青色的长衫洗得有些发白,胸前别着一个绣着“药”字的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陈皮,驱虫又醒神。“这鬼天气,往年暑气哪有这么烈。”他叹了口气,碾药的动作不停,“这几日来抓蔷薇方的,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了,库房里的蔷薇花怕是撑不了几日。”

王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蔷薇花性凉,归胃、肝经,清暑化湿、顺气和胃是其专长,对付这酷暑引发的痢疾、胸闷再合适不过。只是今年疫病来得急,镇上几家药铺的蔷薇花存货都见了底,若是断了药材,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着,里屋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带着气促的喘息。王宁脸色微变,匆匆交代张阳:“张叔,您先招呼客人,我去看看阿娜。”

穿过摆满药罐的回廊,里屋的窗棂半掩着,竹帘低垂,挡住了外头的烈日。张娜斜倚在床头,身上盖着薄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原本圆润的脸颊如今消瘦了不少,唇瓣没有一丝血色。她见王宁进来,勉强扯出一个浅笑,声音细弱如丝:“宁哥,外面……是不是很忙?”

王宁坐在床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触及一片微凉。“还好,就是暑气重,村民们多有不适。”他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枕边的药碗,里面是温热的蔷薇药膳,“快把药喝了,今日加了些山药,温脾养胃。”

张娜顺从地喝了药,刚放下碗,突然眉头紧蹙,捂住腹部,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王宁心头一紧,连忙取出帕子替她擦拭,指尖微微颤抖:“又便血了?”

“老毛病了,不打紧。”张娜虚弱地摇头,“这蔷薇花入药,治得了旁人的胸闷痢疾,却治不好我的郁气结胸。宁哥,你别太操劳了。”

王宁沉默不语。妻子的病已经缠绵了三年,胸闷、食少、便血,种种症状都指向“郁气结胸”。他试过无数方剂,以蔷薇花为主药,配伍理气、止血的药材,却始终只能缓解,无法根治。普通蔷薇花性凉,虽能顺气,却不足以化解妻子郁结日久的气机,反而因其寒性,长期服用难免损伤脾胃。

“会有办法的。”王宁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我一定会找到药性更强、更对症的蔷薇。”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呼喊:“哥!张嫂!我回来了!”

门帘被掀开,王雪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走了进来。她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发梢系着红绳,身上穿着靛蓝色的粗布短衫和长裤,裤脚挽起,露出沾着泥土的脚踝。她脸上带着汗珠,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活力,背上的布包里装着采药锄、药篓和一把折叠小刀,都是她每日上山采药的家当。

“雪儿,今日可有收获?”王宁起身问道。

王雪放下布包,从里面掏出几株带着露水的草药,献宝似的递给王宁:“哥,你看!我在西山坳找到了不少新鲜的藿香和佩兰,正好能配蔷薇方。对了,我还在镇外那座废弃古宅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丛奇怪的蔷薇!”

她擦了擦汗,语气兴奋:“那蔷薇长得可旺了,藤蔓顺着古墙攀得老高,叶子比普通蔷薇更绿,花瓣边缘还带着一圈金边,太阳底下看金灿灿的。我摘了一朵闻了闻,香气比普通蔷薇浓多了,就是不知道药性怎么样。”

王宁心中一动。蔷薇花别名墙蘼,本就喜攀援墙壁生长,这金边蔷薇生长在废弃古宅的阴凉湿润处,环境特殊,或许正是他苦苦寻觅的特殊品种?

“那古宅在哪里?”王宁追问。

“就在镇子东边,离这里不远,那墙都快塌了,周围长满了杂草。”王雪说道,“哥,要不要我明天带你去看看?”

王宁正要应声,门外突然传来张阳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王掌柜,钱老板来了,说有好东西要跟你谈。”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锦缎马褂、头戴瓜皮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堆着精明的笑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正是游走四方的药材商人钱多多。他眼神锐利,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最后落在王宁身上:“王掌柜,久仰大名。听闻你近来急需蔷薇花?我这儿有批好货,保准你满意。”

钱多多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丝绒,整齐摆放着十几片烘干的蔷薇花瓣。花瓣边缘果然带着一圈淡淡的金边,色泽鲜亮,清苦的香气中带着一丝独特的醇厚。

“这是……金边蔷薇?”王宁瞳孔微缩,伸手捻起一片花瓣,质感比普通蔷薇更为厚实。

“正是!”钱多多得意地笑了,“这金边蔷薇可是稀罕物,止血功效远超普通蔷薇,对付各种血症百试百灵。不过它药性更烈,性凉过甚,脾胃虚寒者误食,怕是会加重病情。而且,这花的炮制方法也颇为特殊,寻常方法处理,药效会大打折扣。”

王宁心中暗喜,这金边蔷薇,或许正是治愈妻子病症的关键。但他看着钱多多精明的眼神,知道这药材的价格定然不菲。

“钱老板,开个价吧。”王宁沉声道。

钱多多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块大洋一斤。这可是我费尽心思从深山里收来的,就这么点存货。”

一旁的王雪惊呼出声:“这么贵?普通蔷薇才二十块大洋一斤!”

钱多多耸耸肩:“物以稀为贵嘛。王掌柜,你妻子的病,想必正需要这金边蔷薇吧?若是错过了,下次再想找到,可就难了。”

王宁沉默了。三百块大洋,几乎是百草堂半年的营收。但一想到妻子苍白的面容和嘴角的血迹,他咬牙道:“好,我要了。但我需要你告诉我,这金边蔷薇的特殊炮制方法。”

钱多多眼珠一转,笑道:“炮制方法嘛……我可以告诉你,但得另外加一百块大洋。而且,我只知道皮毛,真正的古法炮制,据说和‘买笑花’的传说有关,怕是得另寻高人了。”

“买笑花?”王宁心中一动,这个别名他早有耳闻,却不知竟与炮制方法有关。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伴随着刘二粗声粗气的喊叫:“钱老板,你可让我们好找!孙掌柜说了,这金边蔷薇,他同德堂要了,价格翻倍!”

刘二的嗓门像劈柴的斧头,硬生生劈开了百草堂的药香。他穿着短打黑褂,敞着怀露出黝黑的胸膛,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粗鄙的汉子,进门就撞翻了门口的药筐,晒干的菊花、甘草撒了一地。

钱多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合上木盒往身后藏了藏。孙玉国的同德堂在药香镇势力不小,仗着背后有郑钦文撑腰,平日里就爱强买强卖,他可不想得罪这位地头蛇。

“刘二,买卖讲究个先来后到。”王宁上前一步,挡在钱多多身前,月白色长衫在一众粗布短打中显得格外挺拔,“这金边蔷薇是钱老板先带来给我看的,自然该由我做主。”

“做主?”刘二嗤笑一声,三角眼斜睨着王宁,“王掌柜,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孙掌柜说了,只要钱老板肯把蔷薇花让出来,不仅给双倍价钱,以后同德堂的药材生意,还分他三成。”他转头看向钱多多,语气带着威胁,“钱老板,识时务者为俊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钱多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木盒的手指微微发紧。他常年走南闯北,最懂趋利避害,同德堂的势力他惹不起,但王宁的诚意也让他不忍拒绝。“这……这让我好生为难啊。”

王宁眉头微蹙,知道今日这事难善了。他转头对张阳道:“张叔,先把地上的药材收拾了。”又看向钱多多,语气沉稳,“钱老板,三百块大洋我现在就能给你,另外,我百草堂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有需要,但凡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人情能值几个钱?”刘二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抢钱多多手里的木盒,“今天这蔷薇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王雪突然上前一步,手里握着采药的小刀,横在刘二面前。“你敢抢东西?这是百草堂,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她虽身形纤细,但眼神凌厉,丝毫没有惧色。

刘二被一个小姑娘拦住,脸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挥了挥手:“给我把这丫头拉开!”身后的两个汉子立刻上前,伸手就去抓王雪的胳膊。

王宁眼疾手快,侧身挡住王雪,手腕一翻,顺势扣住了其中一个汉子的手腕。他常年切药练出的手劲极大,那汉子疼得嗷嗷直叫,另一个汉子见状,抄起旁边的药杵就砸了过来。王宁侧身躲闪,抬脚踢翻了药案旁的铜盆,铜盆“哐当”一声落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那汉子的裤脚。

“住手!”钱多多突然大喝一声,他看出来王宁是真心想要这金边蔷薇,而且百草堂的口碑远胜同德堂,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孙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蔷薇花我已经答应卖给王掌柜了。刘二,你回去告诉孙掌柜,买卖不成仁义在,别伤了和气。”

刘二没想到钱多多居然敢拒绝,气得脸色铁青:“好!钱老板,王掌柜,你们给我等着!”他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带着手下悻悻离去,临走时还踹了一脚门口的门槛,留下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场闹剧过后,百草堂内一片狼藉。王宁松了口气,从账房取出三百块大洋递给钱多多:“钱老板,多谢你仗义执言。”

钱多多接过大洋,掂量了一下,脸上又恢复了精明的笑容:“王掌柜客气了,我只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他把木盒递给王宁,“这金边蔷薇你收好,至于炮制方法,我确实只知道一点皮毛——据说要用陈年米酒蒸制,才能中和它的寒性,但具体蒸多久、用什么火候,我就不清楚了。”

“买笑花的传说,你还知道些什么?”王宁追问。

钱多多挠了挠头:“我也是听老一辈的药农说的,汉武帝时期的买笑花,不仅能顺气解郁,还能让人忘却烦恼。但这花娇贵得很,炮制时需要心无杂念,还要配合特殊的时辰,具体的就没人知道了。”他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听说那废弃古宅里的金边蔷薇,是前朝一位御医亲手栽种的,后来御医遭人陷害,满门抄斩,那古宅就荒废了,没想到这蔷薇花居然能存活至今。”

王宁心中一震,难怪这金边蔷薇如此罕见,原来是御医培育的品种。他谢过钱多多,送走了他,转头对王雪道:“雪儿,明日一早,你带我去那座古宅。”

“好嘞!”王雪爽快地答应,眼睛亮晶晶的,“哥,说不定那古宅里还有其他宝贝呢!”

张阳收拾好地上的药材,忧心忡忡地说道:“王掌柜,孙玉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小心应对。而且那古宅荒废多年,怕是不安全。”

“我知道。”王宁看着手中的木盒,眼神坚定,“为了阿娜,也为了镇上的村民,这金边蔷薇我必须拿到。孙玉国那边,我会多加防备。”

当晚,王宁坐在药案前,仔细研究着金边蔷薇。花瓣边缘的金边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香气醇厚,比普通蔷薇更为浓郁。他取了一片花瓣,放入口中咀嚼,初时是清苦的味道,随后渐渐生出一丝回甘,药性顺着喉咙滑下,胸口竟隐隐感到一阵舒畅。

“果然是好药。”王宁心中暗喜,但随即又皱起眉头。这金边蔷薇的寒性确实比普通蔷薇更甚,若不妥善炮制,脾胃虚寒者服用,定然会加重病情。他想起钱多多说的陈年米酒蒸制之法,便从库房取出一坛存放了五年的绍兴黄酒,又取了几片金边蔷薇花瓣,放入瓷碗中,倒入米酒,准备明日一早进行炮制。

次日天刚蒙蒙亮,王宁就带着王雪出发了。古宅位于镇子东边的郊外,离镇子约莫有两里地。一路上,晨雾缭绕,路边的草木带着露水,空气清新。王雪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像一只活泼的小鹿,时不时停下来采摘路边的草药。

“哥,你看,这是马齿苋,能清热解毒,治痢疾最好了。”王雪举起手中的草药,兴奋地说道。

王宁笑着点头,目光却被路边的景象吸引。近来暑气盛行,不少庄稼都蔫了,但远处的古宅周围,却透着一股生机。

不多时,一座破败的古宅出现在眼前。院墙已经坍塌了大半,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正是蔷薇花的枝条。藤蔓顺着残垣断壁攀援而上,枝叶繁茂,粉红色的花朵点缀其间,花瓣边缘的金边在晨光下格外耀眼,正是金边蔷薇。

“哥,你看!就是这里!”王雪指着古宅,兴奋地说道。

王宁快步走上前,仔细观察着这些蔷薇花。藤蔓粗壮,叶片肥厚,花朵硕大,果然比普通蔷薇更为健壮。他伸手抚摸着花瓣,质感细腻,香气扑鼻。这古宅背阴,墙壁湿润,正好符合蔷薇花喜阴凉湿润的生长习性,难怪能长得如此茂盛。

“这些蔷薇花长势正好,咱们可以采摘一些回去炮制。”王宁说道,从背上取下药篓和剪刀。

就在这时,王雪突然指着院墙的角落,压低声音道:“哥,你看那里!”

王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院墙的阴影处,站着几个黑影,正是刘二和他的手下。显然,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王掌柜,我们又见面了。”刘二从阴影处走出来,脸上带着阴狠的笑容,“孙掌柜说了,这金边蔷薇是同德堂的,谁也别想拿走!”

王宁心中一沉,没想到孙玉国竟然如此阴狠,竟然派人在这里埋伏。他握紧手中的剪刀,对王雪道:“雪儿,你先往后退。”

“哥,我不怕!”王雪握紧手中的小刀,与王宁并肩而立。

刘二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把他们赶走,把蔷薇花全部摘下来!”

几个手下立刻冲了上来,王宁沉着应对,手中的剪刀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武器,精准地避开对方的攻击,同时反击对方的要害。他常年切药,手腕灵活,力道十足,几个回合下来,就把几个手下打得连连后退。

王雪也不甘示弱,挥舞着小刀,时不时偷袭一下,让刘二的手下防不胜防。

刘二见状,恼羞成怒,亲自冲了上来。他身材高大,力气也大,一拳向王宁砸来。王宁侧身躲闪,同时抬脚踢向刘二的膝盖。刘二吃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王宁趁机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住手!”王宁大喝一声。

其他手下见状,都不敢再上前了。

刘二脸色苍白,颤声道:“王掌柜,你……你敢杀我?”

“我不想杀人,但也绝不会让你们破坏这些蔷薇花。”王宁语气冰冷,“滚!再敢来捣乱,我就废了你的手脚!”

刘二看着架在脖子上的短刀,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点头:“我滚!我滚!”

王宁松开手,刘二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带着手下狼狈逃窜。

王雪拍着手笑道:“哥,你真厉害!”

王宁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好了,我们抓紧时间采摘蔷薇花。”

两人小心翼翼地采摘着金边蔷薇,只摘花朵,不损伤藤蔓,以免影响后续生长。阳光渐渐升高,雾气散去,古宅中的蔷薇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王宁一边采摘,一边观察着蔷薇花的生长形态,心中对这金边蔷薇的药性有了更深的了解。

就在他们采摘得正起劲时,王雪突然发现院墙的另一侧,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哥,那里有人!”

王宁立刻警惕起来,顺着王雪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眼神中带着一丝神秘。她手中拿着一个药篮,里面装着一些草药,显然也是来采药的。

“姑娘,你是谁?”王宁沉声问道。

那女子微微一笑,声音轻柔:“我叫林婉儿,路过此地,见这里的蔷薇花长势喜人,便过来看看。”她的目光落在王宁手中的金边蔷薇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金边蔷薇?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能见到如此罕见的品种。”

林婉儿的青色衣裙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裙摆上绣着细小的缠枝莲纹样,与她手中药篮里的草药相映成趣。她身形纤细,眉眼如画,眉宇间带着一丝疏离的清冷,却又在开口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让人看不出深浅。

“林姑娘也认识金边蔷薇?”王宁握紧手中的剪刀,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这古宅偏僻,寻常采药人极少涉足,而林婉儿不仅出现在这里,还能一眼认出罕见的金边蔷薇,绝非普通路人。

林婉儿缓步走近,目光掠过墙头攀援的蔷薇藤蔓,指尖轻轻拂过一片带着露珠的叶片,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这株珍稀药材。“早年曾随师父研习过古籍,见过关于金边蔷薇的记载。”她转头看向王宁,眼神清澈,“此花生于阴湿古墙,得地气滋养,花瓣带金纹者,药性最烈,止血之力冠绝群芳,却也性寒过甚,若炮制不当,非但不能治病,反而会伤及脾胃。”

王雪闻言,立刻凑上前:“姐姐,你知道怎么炮制这花吗?我哥正为这事发愁呢!”

王宁也面露期待,他看得出来,林婉儿话语间对药材的认知极为专业,或许她真的知晓那失传的古法。“林姑娘,实不相瞒,内子身患郁气结胸之症,伴随便血,唯有这金边蔷薇可能对症。但我只知需用陈年米酒蒸制,却不知具体火候与时辰,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林婉儿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王宁药篓中盛放的金边蔷薇上,花瓣新鲜饱满,香气纯正。“王掌柜可知这金边蔷薇的别名‘买笑花’由来?”她忽然问道。

王宁一怔,随即点头:“听闻与汉武帝和丽娟的传说有关,却不知这传说与炮制方法有何关联。”

“传说虽为轶事,却藏着炮制的玄机。”林婉儿缓缓道来,“汉武帝赞此花‘绝胜佳人笑’,丽娟以黄金买笑,实则暗合‘以阳克阴’之理。这金边蔷薇性寒,如同阴寒郁结,而‘笑’为阳气动发之象,陈年米酒性温,正是‘阳’之载体,蒸制之法,便是让酒气渗入花中,中和寒性,激发顺气解郁之效。”

她走到药篓边,取出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轻嗅,随即道:“普通蒸制只需水沸后蒸半个时辰,但金边蔷薇需用‘三蒸三晾’之法。第一蒸,用五年陈酿黄酒浸泡花瓣一个时辰,水沸后大火蒸一炷香,取出晾干,去其表面寒性;第二蒸,换十年陈酒,中火蒸两炷香,晾干后去除内里阴毒;第三蒸,需用三十年陈酒,小火慢蒸三个时辰,让酒气与药性完全相融,此时寒性尽去,只留顺气止血之效。”

王宁听得凝神,连忙从怀中取出纸笔,将每一个步骤都仔细记下。张阳曾说过,古法炮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林婉儿所说的三蒸三晾,恰好契合了“顺其性、治其本”的药理,与钱多多所说的皮毛之法截然不同。

“多谢林姑娘指点迷津。”王宁收起纸笔,深深作揖,“这份恩情,王某没齿难忘。”

林婉儿浅浅一笑,收回手:“我只是不忍见珍稀药材蒙尘,更不忍见医者仁心被奸人所阻。孙玉国的同德堂近日四处搜罗蔷薇花,怕是要对药香镇的百姓不利,王掌柜还需多加提防。”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村民的咳嗽声和哭闹声。王雪脸色一变:“不好,怕是镇上的疫病加重了!”

王宁心中一紧,连忙道:“林姑娘,多谢提醒,我需立刻赶回镇上。”他快速将剩余的金边蔷薇采摘完毕,装满药篓,“雪儿,我们走!”

林婉儿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担忧,随即转身隐入古宅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