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淑欣顺利产下一子,哭声洪亮,母子平安。江荣廷看着襁褓中眉眼尚未长开,却已显露出几分倔强神态的幼子,心中欢喜,为其取名“靖邦”。
“靖邦……”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寓意“安定邦国”,寄托着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期盼。这份家门添丁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一道从奉天传来的消息,如同乍暖还寒时节的一阵朔风,吹得他心头一紧。
摄政王载沣为巩固权位,大力打压北洋系重臣。东三省总督徐世昌被调回京师,明面上是补授邮传部尚书,实则明升暗降。由原云贵总督锡良接替其出任东三省总督。
消息传到延吉,江荣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是波澜骤起。徐世昌于他,不仅仅是上司,更有知遇提携之恩,从剿匪积功到委以边防重任,乃至在舒淇案、整编风波中多次回护,可以说是他在波谲云诡的官场上最坚实的倚仗。如今这座靠山骤然离去,新来的锡良总督脾性如何,对他江荣廷是褒是贬,皆是未知之数。这让他如何能不忐忑?
“备马,去奉天。”江荣廷沉声吩咐。他必须亲自去为徐世昌送行,也要亲眼看一看这位新任总督。
抵达奉天城,气氛果然与往日不同。总督府前车马络绎,皆是前来为徐世昌送行的官员。江荣廷递上名帖,很快便被引入内堂。徐世昌正在整理行装,见他来了,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荣廷来了。”徐世昌挥退了左右侍从,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父亲!”江荣廷上前一步,撩袍便欲行大礼。
徐世昌抬手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了,坐吧。”
江荣廷还是坚持深深一揖,方才在下首坐了。
“父亲此次回京……”江荣廷开口,语气中带着不舍与担忧。
徐世昌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朝廷调令,身为人臣,自当遵从。邮传部亦是紧要部门,未必不是一番新天地。”
徐世昌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荣廷,我走之后,你在锡良麾下,需谨言慎行。锡良此人,出身蒙古镶蓝旗,清廉刚直闻名朝野。他欣赏的是实干敢为之士,尤恶结党营私、贪墨无能之辈。你拉拢关系那一套,要收起来。要以实绩说话,让他看到你的能力和对地方的贡献。”
他顿了顿,看着江荣廷的眼睛:“你于延吉所为,尤其是去年天宝山力抗倭之事,他是知道的,此为你之优势,可善加利用。”
江荣廷心中稍安,但徐世昌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提起了心:“然切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如今手握延吉兵权,更要凡事把握分寸,不可授人以柄。尤其要注意与……与某些人的往来,莫要卷入过深。”这最后一句,意有所指,显然是指吴禄贞及革命党之事。
江荣廷心中凛然,知道这是徐世昌临别前最核心的告诫。他再次起身,撩袍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父亲教诲,荣廷铭记于心,绝不敢忘!此去山高水长,望父亲多多保重身体!”
这一拜,饱含了他对徐世昌知遇提携、多次回护的深切感激,也夹杂着对失去靠山后前程未卜的隐忧。
徐世昌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亲自将他扶起:“起来吧。你的能力,我是放心的。好自为之。”
江荣廷在奉天并未立即离开,他要亲眼见证权力的交接,也要等待觐见新总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