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阵营,彻底崩塌。
张元祯看着那满地的谷粒,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一点点碎裂。
他一生所学的“圣贤之道”,在这一刻,竟然显得如此无力。
能让人吃饱饭的,不是《论语》,不是《孟子》,而是这株丑陋却强壮的稻子,是那些难闻的肥料,是那些冰冷的数据。
“不……不对……”
就在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儒,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他是国子监的祭酒,也是张元祯的至交好友。
他知道,儒家不能输,至少不能输得这么彻底。
“宋院长,此物虽好,但恐怕非寻常百姓所能种植吧?”
老祭酒抓住了最后的漏洞,声音尖锐。
“此等神物,必耗费无数人力物力,需精心伺候。皇家科学院有万金之资,自然养得起。可天下百姓,家无隔夜之粮,哪里买得起你的‘精肥’?哪里懂得你的‘育种’?”
“圣人治国,利在普罗大众,而非一家一户之奇观!”
“若此物只能在皇宫里长成,那它就只是祥瑞,是玩物,而非富民之道!”
这一击,极其老辣。
他试图将“景泰一号”定义为只有皇家才能享用的“奢侈品”,以此保住儒家“仁政爱民”的最后脸面。
只要证明这东西无法推广,那格物派的胜利就大打折扣。
儒生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附和。
“对!此乃劳民伤财之物!”
“百姓种不起,有何用?”
“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喧嚣声再起。
龙椅之上,朱祁钰看着台下那个还在做最后挣扎的老祭酒,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不过,这也正好。
朕给你们准备的最后一份大礼,终于可以送出去了。
他缓缓站起身。
动作不大,但那股君临天下的威压,却让喧嚣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说得好。”
朱祁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
“格物之道,利在苍生。若不能让百姓种得起,那便是一文不值。”
他目光扫过张元祯,扫过老祭酒,最后落在广场的入口处。
“既然你们怀疑此物难种,怀疑百姓种不起。”
“那朕今日,便让你们见一见,朕真正的‘祥瑞’,朕真正的‘苍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猛地提高,如龙吟九天。
“宣——”
“山阳县农户,张老实,上殿!”
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老实?
那是谁?
哪位大儒?还是哪位隐士高人?
在万众瞩目之下,广场侧门再次打开。
没有仪仗,没有官服。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破棉袄,皮肤黝黑如炭,满脸皱纹如沟壑的老农,缩着脖子,浑身发抖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土里土气的年轻人,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大麻袋。
他们看着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大官,吓得腿都在打摆子,几乎是一步一挪地蹭了进来。
这就是……皇帝的证人?
这就是……击碎儒家最后防线的重锤?
全场愕然。
唯有朱祁钰,看着那个卑微如尘埃的老农,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敬重。
来吧。
用你那双满是老茧的手,狠狠地抽醒这个沉睡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