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传话人的第一句谎话(2 / 2)

技术总监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桌上的铜章:用差分机叠加婴儿哭声的谐波,再混入机械共振频率......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他指节叩了叩图纸上的哈罗旧礼堂标记,但为什么选这里?

因为它是空的。康罗伊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伦敦,停在伯克郡方向,劳福德要清剿,就必须集中力量;他集中力量,就会露出其他地方的破绽。他转向詹尼,后者正攥着浸透茶渍的地图边缘,指缝里渗出细小的血珠,那些殖民地的回音站,需要一个启动信号——而劳福德的清剿令,就是最好的信号弹。

詹尼突然抓起桌上的蜂房铜章,铜边硌得掌心生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共议局的名字会再次被钉在耻辱柱上!

那些相信我们的人......

会听见更清晰的声音。康罗伊握住她的手,将铜章轻轻按回她掌心,当圣殿骑士团的靴子踏碎哈罗礼堂的地板,当他们发现所谓的暴动装置不过是台播放婴儿啼哭的旧留声机——他的声音放轻,像在哄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全英国的报纸都会问:康罗伊的人究竟想传达什么?

而我们要让他们在同一时刻,听见加尔各答的纺车、开普敦的海浪、悉尼的学童背书声。

埃默里突然吹了声口哨,手指敲着留声机的转盘:那些声音里没有一句,没有一句,却比所有宣言都响亮——因为它们是活着的证据。他抓起假发扣在头上,已经往门口走,我这就去联络《每日电讯报》的老福勒,他欠我三瓶勃艮第。

亨利打开差分机的暗格,取出一叠空白纸带:需要七十二小时完成蜡筒伪造。他顿了顿,抬头时镜片反着光,但您要的全球同步,需要各殖民地节点提前校准时间。

用信鸽。康罗伊从抽屉里取出十二封封好的信,火漆印正是蜂房纹路,今天午夜前,十二只信鸽会从伦敦塔出发,每只脚环里都有校准表和启动密语。他将信递给亨利,你负责技术,埃默里负责舆论,詹尼......他转向她,眼里的灼亮褪成温柔的暖,你负责帮我写那封暴动计划书——要让劳福德相信,这是走投无路的困兽之斗。

詹尼接过羊皮纸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三年前在利物浦,也是这样的温度,他攥着从旧货摊淘来的珍珠发夹说:这是我们的第一面战旗。她突然笑了,将羽毛笔蘸满墨水:需要加入声波能引发集体癔症的学术引用吗?

劳福德那老东西最爱看《自然哲学学报》。

再加三段矿工妻子的哭腔录音。康罗伊将母亲的石阵图折成小块,收进怀表夹层,要让他觉得我们既疯狂又绝望。

投票日的伦敦飘着细雨。

圣保罗大教堂的钟声敲过十点时,劳福德·斯塔瑞克正站在哈罗旧礼堂的废墟里,皮靴碾过一片碎木片。

他身后的骑士团成员举着提灯,光晕里浮着细密的雨丝——舞台中央那台留声机仍在转动,婴儿的啼哭像根细针,一下下扎进他太阳穴。

大人!一名骑士从后台跑来,手里举着半张烧焦的纸,在壁炉里发现的,是共议局的残余名单!

劳福德的瞳孔骤缩。

可下一秒,他的怀表突然震动起来——那是分布全球的眼线约定的紧急信号。

他打开表盖,里面的纸条上只写着两个字:。

同一时刻,加尔各答的黄麻厂里,守夜人听见仓库阁楼传来沙沙声。

他举着煤油灯爬上去,看见一台黄铜留声机在转,唱针划过蜡筒,传出熟悉的声响:隔壁阿米尔家小女儿背《古兰经》的童音,混着恒河涨潮时的浪声。

开普敦的码头,搬运工们停下手中的活计。

他们听见留声机里传来自家后院的声音:妻子捣姜的杵臼声,儿子追着山羊跑的笑声,还有老祖母用科萨语哼的摇篮曲。

悉尼的学校里,女教师关掉了风琴。

孩子们睁大眼睛,听着留声机里飘出的,是他们自己的声音——昨天课上朗读《麦克白》的童声,掺杂着教室外桉树被风吹动的沙沙响。

次日清晨,《泰晤士报》头版用整版篇幅印着一张照片:伦敦街头,报童举着号外奔跑,背景里的路人驻足聆听留声机,脸上挂着泪,也挂着笑。

标题是烫金的粗体字:帝国的心跳,不在伦敦。

伯克郡码头,汽笛的长鸣惊飞了一群海鸥。

康罗伊站在东方之星号的甲板上,大衣领子竖得很高,遮住半张脸。

詹尼追来的时候,他正将一封信塞进邮筒,信封上只写着詹尼·威尔逊收。

你要去哪?她的声音被风吹散,混着咸湿的海腥味。

他转身,眼里有某种东西在闪光,像初见时利物浦的夕阳。去听另一种心跳。他说,劳福德的梵音工程在喜马拉雅,而我......他望向东方的海平面,那里正浮起鱼肚白,要去听听,被历史捂住的嘴,究竟在说什么。

汽笛再次响起。

詹尼望着船影消失在晨雾里,手不自觉地摸向发间的珍珠发夹。

这时,一个穿制服的男孩跑过来,递给她一个丝绒小盒——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信使。

盒底躺着一枚铁制耳坠,刻着细小的蜂房纹路,标签上的字迹是她熟悉的花体:G.P.C.–TheFirstLieThatWasTrue.

孟买航线的第七日,印度洋的夜空清澈如洗。

康罗伊倚在船舷边,望着银河像撒落的星砂,铺满整片海面。

突然,一只渡鸦从云层里俯冲而下,喙中衔着一片紫色花瓣——那是迷迭香的花瓣,带着伯克郡晨雾的湿润。

它掠过他的发梢时,花瓣轻轻飘落,坠入深蓝的海,像一颗投向未知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