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府衙内堂的烛火,被窗外透进的月光映得有些朦胧。
空气里,浓郁的药香混着一缕淡淡的参汤甜气,孙尚香斜靠在软枕上,看着姜宇将空了的汤碗放到一旁,脸上带着几分满足的慵懒。
“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很笃定。
姜宇为她掖好被角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打了这么大的胜仗,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在想,该怎么犒劳你这位头功的女英雄。”
孙尚香看着他,不说话,那双明亮的眼睛在烛光下,仿佛能看透人心。她太了解他了,从下午回来开始,他虽然一直陪着自己,言语温柔,举止体贴,但眉宇间总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思绪,像是隔着一层薄纱,看得见,摸不着。
“骗人。”她撇了撇嘴,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轻轻勾住他的小指,“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说吧,是不是郭奉孝又给你出了什么难题?”
姜宇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感受着那份细腻的温软。
“不是难题。”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只是在想,这场仗打下来,荆州算是安稳了。可这天下,还有很多人,流离失所,身不由己。”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孙尚香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回握住他,用自己的体温,传递着无声的陪伴。
良久,姜宇才站起身,为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你好好休息,我去书房处理些公文。”
“嗯。”
看着姜宇转身离去的背影,孙尚香的眼神有些复杂。她知道,她的夫君,心里装的东西,远比这座荆州城要大得多。
……
书房内,灯火通明。
郭嘉斜倚在一张铺着虎皮的软榻上,一条腿搭着,另一条腿晃悠着,手里提着他那标志性的酒葫芦,正眯着眼,对着墙上那副巨大的九州堪舆图发呆。
姜宇推门而入,带进一股深夜的寒气。
“奉孝,这么晚了,还没歇着?”
郭嘉头也没回,懒洋洋地答道:“睡不着。一闭上眼,就看见周公瑾吐血的模样,实在是赏心悦目,令人回味无穷,辗转反侧啊。”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咂了咂嘴,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姜宇被他这副惫懒的模样逗笑了,心中的那点沉郁也散去了几分。他走到郭嘉对面坐下,亲自为他斟上一杯热茶。
“别贫了,找你来,是有件正事。”
“哦?”郭嘉这才坐直了些,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脸嫌弃,“大晚上的喝茶,寡淡无味。主公,您这府里的‘醉仙居’,莫不是断供了?”
“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姜宇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径直开口,“我想派人去一趟南匈奴。”
郭嘉正要仰头灌酒的动作停住了。
他放下酒葫芦,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醉意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无比。
“南匈奴?”他重复了一遍,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匈奴人与我大汉貌合神离,近年来虽臣服于朝廷,实则在边境烧杀抢掠,从未安分。主公此时派人去,所为何事?莫非是想效仿卫霍,封狼居胥?”
“我想去赎一个人回来。”姜宇缓缓说道。
“赎人?”郭嘉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什么人,值得主公如此挂怀?能被匈-奴人掳走的,想必不是无名之辈。”
“蔡文姬。”
当这三个字从姜宇口中吐出时,郭嘉敲击桌案的手指,猛地停了下来。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郭嘉脸上的懒散和戏谑,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定定地看着姜宇,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惋惜,有敬佩,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原来是她……”郭嘉长长地叹了口气,重新拿起酒葫芦,这一次,他没有喝,只是摩挲着冰凉的葫芦表面,仿佛在追忆着什么。
“蔡中郎之女,当世无双的才女。嘉年少时,也曾有幸,听过其父蔡邕谈及这位爱女。据说她六岁便能辨琴音之误,九岁已博览群书,文采斐然,一手书法尽得其父真传。可惜啊,可惜……”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惋惜:“董卓乱政,长安喋血。蔡中郎因感念董卓知遇之恩,为其收尸,被王允那老匹夫下狱处死。而蔡大家,也在那场战乱中,被南匈奴的乱兵掳走,至今已十二载,音讯全无。世人皆以为,这颗大汉文坛最璀璨的明珠,早已陨落在漠北的风沙之中了。”
姜宇静静地听着,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系统只给了他一个名字和任务,但蔡文姬这三个字背后所承载的,却是一个时代的悲歌,一个顶级士族在乱世中的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