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和李掌柜……”栓子压低声音,“都没跟胡掌柜走!”
沈清徽一愣。
王婆子也急了:“怎么回事?说清楚!”
“我今儿在茶馆蹲着,听张掌柜铺子的伙计说的。”栓子道,“胡掌柜前几日确实找过他们,说能从州府进到便宜的香,进价比咱们低两文。可张掌柜和李掌柜……都没答应。”
“为什么?”
“那伙计说,张掌柜算了笔账——州府的香运过来,运费就得加一文。就算进价低两文,到手也只便宜一文。可那香没咱们的好,烧不出青灰,也没孙大夫背书……卖不动。”
栓子喘了口气,继续道:“李掌柜更绝,直接跟胡掌柜说:‘咱们铺子如今挂的是清徽坊授权分销的牌子,百姓认这个。换了别家的货,牌子就得摘,这损失,胡掌柜赔得起么?’”
屋里静了一瞬。
接着,王婆子“噗嗤”笑出声来:“好个李掌柜!这话怼得漂亮!”
周瑾也笑了:“看来咱们那分销协议,真管用。”
沈清徽却笑不出来。
她沉吟片刻,问栓子:“胡掌柜什么反应?”
“气得脸都青了!”栓子道,“在茶馆摔了茶碗,骂骂咧咧地走了。老钱头说,听见他嘀咕什么‘不识抬举’‘走着瞧’……”
“走着瞧……”沈清徽轻声重复,“看来,他还没死心。”
王婆子撇嘴:“不死心能咋样?咱们如今有协议绑着,那些掌柜不敢轻易跳槽。新来的刘掌柜那几家,也跟咱们签了字。他胡胖子就算能从州府进货,卖给谁去?”
“总有人贪便宜。”沈清徽道,“县城这么大,总有不入流的小摊贩,愿意接他的货。”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头阳光正好,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清徽香坊的幌子在风里轻轻摆动,莲花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她知道,这场竞争对手的求和,看似是她赢了。
可胡掌柜那样的,不会甘心。
州府的货,虽然可能不如清徽坊的好,可若是他压价狠了,总会有人买。
到时候,市场上又会出现低价劣质香。
这仗,还没打完。
“周瑾。”她转过身。
“学生在。”
“新那批姜桂香,加紧做。”沈清徽道,“再琢磨个新方子,要便宜的,但用料不能次。成本压到五文,卖八文。专门对付那些低价货。”
周瑾一愣:“东家,咱们也要做便宜货?”
“不是便宜货,是实惠货。”沈清徽纠正,“用料实在,做工讲究,只是不搞那些花哨包装,不掺稀罕药材,让百姓花八文钱,能买到值十文的好香。”
她顿了顿:“胡掌柜不是要打价格战么?咱们就让他打。可咱们打的,是‘实惠’战——价钱比你贵,可东西比你好十倍。让百姓自己选。”
周瑾恍然大悟:“学生明白了!这就去试方子!”
王婆子也乐了:“这法子好!让胡胖子折腾去,咱们稳坐钓鱼台!”
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蹄声。
谢长渊来了。
他今日穿了件玄色斗篷,风尘仆仆的,像是赶了远路。见铺子里人多,他微微一怔:“沈姑娘这儿……好热闹。”
沈清徽迎上去:“谢公子怎么来了?快请进。”
谢长渊解下斗篷,在炭盆边坐下,从怀中掏出个小锦囊:“沈姑娘要的东西,讨来了。”
锦囊打开,里头是一小撮褐色的种子,小小的,圆圆的。
“这就是石见穿的种子?”沈清徽小心接过。
“是。”谢长渊点头,“老翰林听说我要种,还特意写了张栽培心得——说是这草喜阴凉,耐寒,但怕涝。种在背阴的石缝边最好。”
他从袖中取出张纸,递给沈清徽。
纸上字迹工整,写着栽培要点。沈清徽细细看了,郑重收好:“谢公子,这份情,我记下了。”
“客气什么。”谢长渊笑了笑,看向屋里众人,“方才听你们说什么价格战……怎么回事?”
沈清徽把事情简单说了。
谢长渊听完,沉吟道:“胡掌柜这人……我听说过。从前在刘记当掌柜时,就有些手腕。他若是真从州府进货,怕是……来者不善。”
“谢公子的意思是?”
“州府香品行当,水很深。”谢长渊神色认真,“有些作坊,专门做低价劣质货,往这条线,怕是会搅乱市场。”
沈清徽沉默片刻,轻声道:“所以咱们得早做准备。”
“你有主意了?”
“有。”沈清徽看向窗外,“他打他的价格战,我打我的实惠战。他卖劣质便宜货,我卖实在实惠货。百姓不傻,时间长了,自然知道好歹。”
谢长渊看着她,眼里有了笑意:“沈姑娘,你这性子……真是难得。”
“难得什么?”
“难得清醒,又难得坚持。”谢长渊道,“这世上的商人,见了低价竞争,要么跟着降价,要么就放弃了。你能想出‘实惠战’这法子,既守住了品质,又守住了市场——这眼界,不一般。”
沈清徽垂下眼:“谢公子过誉了。我只是……不想让跟着我的人没饭吃。”
“这就够了。”谢长渊站起身,“种子送到了,我也该回了。州府那边,云香阁的苏东家又托人问了一次——沈姑娘,你真不考虑?”
沈清徽摇头:“等开春吧。石见穿种活了,产量上去了,再说。”
“成,我帮你拖着。”谢长渊披上斗篷,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一眼,“沈姑娘,天冷,多保重。”
马蹄声渐渐远去。
屋里又静下来。
沈清徽看着手里那包种子,轻轻攥紧了。
石见穿有了,实惠战的方子有了,分销网络也有了。
接下来,就看胡掌柜怎么出招了。
而她,只需稳坐中军帐,见招拆招。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
清徽香坊的幌子,在夕阳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她知道,这场竞争对手的求和,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可她不怕。
因为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有王婆子,有周瑾,有陈砺,有栓子,有工坊里那些信任她的人。
还有……这包能带来希望的种子。
她轻轻吐了口气,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