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雷霆之怒(1 / 2)

静室内的誓言与温情,如同短暂穿透北境阴霾的阳光,炽热却脆弱。润玉与火麟飞都心知肚明,外界等待他们的,绝非风和日丽。

火麟飞的伤势在润玉不惜代价的救治与自身强悍的恢复力下,以惊人的速度好转。右臂骨骼在灵药与灵力双重温养下,已初步愈合,虽离完全恢复尚需时日,但至少不再影响基本行动。内腑的震伤与强行催动本源的损耗,则需要更漫长的调养。润玉本人的情况亦不乐观,他为救火麟飞耗损大量本源精血,强行动用帝威逼退魔君,后又连日不眠不休为其疗伤,内伤外伤叠加,只是他素来能忍,面上不显罢了。

然而,未等两人伤势稍有起色,朝堂的暗流已化为汹涌的惊涛,狠狠拍向铁壁关,拍向刚刚经历生死、身心俱疲的润玉。

率先发难的,是一份以“老臣泣血上陈”为名、由十数位天庭颇有分量的仙君联署,通过特殊渠道直达天听(也意味着某种程度上公开)的万言书。奏疏中,先是大篇幅痛陈万骨渊之变损失惨重,八千玄甲军覆没,十数位忠勇翊卫殉国,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笔锋一转,便开始“痛心疾首”地追问:万骨渊封印稳固数万年,为何陛下甫一亲征,便骤然崩溃?是否陛下新政触及某些“古老存在”,或行事“过于刚猛”,引来了灾祸?接着,话锋如毒蛇般悄然转向火麟飞——这个来历不明、行为诡异、功法与魔族“颇有相似之处”(旧事重提)的异界之人。奏疏中“有理有据”地分析,此子出现后,天庭便屡生事端,刺杀、灵脉异动、乃至此次万骨渊浩劫,时间上何其“巧合”?其于战场上虽有小功,然行事莽撞,不遵号令,更于关键时刻“不知以何种秘法”引发洞穴内“疑似自爆”般的恐怖能量(指火麟飞爆发本源摧毁魔晶),致使陛下身陷险境,忠勇之士惨烈殉国!其心叵测,其行可疑,实乃“异星祸世”之兆!

万言书最后,“恳请”陛下以六界安危为重,以大义为念,明察秋毫,暂将异星火麟飞“请”出天庭,交由“公正”仙司详加审查,以安人心,以正视听。字字泣血,句句“忠贞”,将一场突如其来的魔灾,巧妙地与润玉的新政、尤其是与火麟飞的存在捆绑在一起,将战损与牺牲的责任,隐隐指向了润玉的“识人不明”与火麟飞的“包藏祸心”。

这封奏疏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天庭内部压抑已久的、对润玉新政不满、对火麟飞忌惮、以及对北境惨重损失惶恐不安的复杂情绪。尽管破军星君等人第一时间以军报形式,详细禀明了战况,申明了火麟飞摧毁魔晶、中断仪式、间接挽救危局的关键作用,以及润玉为救火麟飞、率众死战、最终摧毁污染源、重创魔族的功绩。然而,在别有用心者的推波助澜下,各种扭曲、夸大的谣言依旧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听说没有?那异星在葬魔谷用了邪法,引得魔神残魂暴动,才害死了那么多兄弟!”

“陛下为了救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还耗损了本源!这岂不是被妖人迷惑了心智?”

“若非他引来灾祸,好端端的封印怎会松动?我看他就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陛下如此维护一个外人,甚至不惜与老臣们对立,长此以往,天庭威严何在?”

流言蜚语,明枪暗箭,从四面八方射向铁壁关,射向尚在养伤的两人。一些原本中立的仙官开始动摇,看向火麟飞的目光也多了审视与疑虑。连破军星君麾下的一些将领,私下里对火麟飞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毫无保留的敬佩。

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下来。

润玉对此的反应,是雷霆般的沉默与更高效的肃清。他并未就那封万言书做出任何公开回应,却以更凌厉的手段处理军务,加固防线,派遣精锐小队深入魔气未散区域清剿残余,并加快了从后方调拨援军与物资的速度。同时,他通过隐秘渠道,将几份关于联署仙君中某几位与皓翎仙君旧部、甚至与下界某些不明势力有暗中往来的证据,轻描淡写地“透露”给了监察司。不过两日,那几位跳得最欢的仙君,或因其门下弟子“行为不端”,或因其管辖之地“出现纰漏”,被各种理由暂时停职审查,虽未伤筋动骨,却也足以让他们暂时闭嘴,杀鸡儆猴。

润玉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任何试图利用战事、牺牲来攻讦他、动摇军心、针对火麟飞的行为,都将遭到他最无情、最直接的打击。他的铁腕与深不可测,暂时震慑住了朝堂上的明面风波。

然而,这些暗流与压力,火麟飞并非毫无所觉。他虽然大半时间在静室养伤,但璇玑宫旧部(邝露安排的人)会定期送来天庭的消息简报,润玉也从不刻意对他隐瞒外界风雨。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润玉的变化。那个在他重伤初醒时,流露出罕见脆弱与温柔的润玉,似乎又戴上了那副冰冷坚硬的帝王面具,甚至比以往更甚。他处理公务的时间更长,眉宇间的疲惫与沉郁挥之不去,偶尔望向他的眼神,依旧带着深沉的眷恋,却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与……压抑的怒火。

火麟飞不傻。他大概能猜到外面在传什么。那些关于“异星祸世”、“迷惑天帝”的污言秽语,那些将战损归咎于他的荒谬指责,像一根根细刺,扎在他心上。他不怕被人非议,不怕面对危险,但他怕因为这些,让润玉为难,让润玉承受本不该承受的压力与非议,甚至……损害他天帝的威望与统治。

看着润玉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眼下越来越深的阴影,火麟飞胸口闷得发慌。他想起自己刚来天庭时,润玉虽然冷,但至少那份孤寂是纯粹的。可现在,因为他的出现,润玉要面对更多的明枪暗箭,要为他抵挡流言蜚语,甚至可能因他而陷入更危险的政治漩涡。

这个认知,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火麟飞,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恐慌。他宁愿面对十个魔君,也不愿看到润玉因他而蹙眉,因他而背负骂名。

一个念头,如同毒草,在他心中悄然滋生,并且越来越清晰——如果他离开,是不是一切就会回到“正轨”?润玉不必再为他与朝臣对立,不必再被“妖星祸主”的谣言困扰,可以专心应对魔族危机,坐稳他的天帝之位?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便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他舍不得润玉,舍不得那份刚刚确认的、滚烫的感情,舍不得这个冰冷天界里唯一给予他温暖与归属的人。可是,如果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润玉的负累和弱点……

这日午后,润玉被破军星君请去商议新一轮的防务部署。火麟飞独自留在静室,靠坐在云床上,望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润玉留下的一枚传讯玉符,眼神挣扎而痛苦。

邝露悄悄进来送药,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暗叹。她放下药碗,低声道:“火麟飞公子,该用药了。”

火麟飞回过神来,接过药碗,却没有立刻喝,沉默片刻,忽然问:“邝露,外面……是不是闹得很厉害?关于我的。”

邝露动作一滞,垂眸道:“公子不必理会那些无稽之谈。陛下自有决断。”

“自有决断?”火麟飞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他的决断,就是一个人扛下所有压力,把我护在后面,对吧?”

邝露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火麟飞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下药碗。“我火麟飞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连累别人,尤其是……我在乎的人。”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沙哑,“邝露,你说,如果我走了,是不是对大家都好?”

“公子!”邝露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色,“万万不可!您若此时离开,置陛下于何地?那些谣言岂非坐实?陛下他……”她顿了顿,声音也带了哽咽,“陛下他为救您,几乎拼上性命,您若一走了之,让他情何以堪?”

火麟飞胸口剧痛,闭上眼睛。是啊,他一走了之容易,可润玉怎么办?那个好不容易对他敞开心扉,说“留下来,永远”的润玉,会怎样?会认为他背弃了誓言?还是会……更加孤独地面对一切?

可他留下,真的是对的吗?看着他为自己与整个朝堂对抗,看着他日渐憔悴……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静室的门被猛然推开,带着一身未散寒气的润玉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刚从议事之处回来,银甲未卸,眉宇间还凝着未散的冷冽与疲惫,但那双眼睛,却在踏入静室的瞬间,如同寒星般,精准地锁定了床上脸色苍白、眼神挣扎的火麟飞。

润玉的感知何其敏锐,火麟飞身上那股浓郁的自我怀疑与近乎绝望的气息,几乎瞬间刺痛了他。再结合方才隐约听到的只言片语,以及邝露未来得及收起的惊惶神色,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都退下。”润玉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是对邝露,也是对门外可能存在的任何人。

邝露担忧地看了火麟飞一眼,终究不敢违令,躬身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将门带上,落下禁制。

静室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