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沦感到自己的意识边缘开始融化。仅仅是站在门外，聆听这微弱潮音，他的记忆就开始松动：童年某个早已遗忘的午后阳光、上周读过的一行无关紧要的文字、甚至是他从未经历过但此刻却无比清晰的“可能性”——如果当年他选择了另一份工作会怎样？如果伊莱亚斯的实验成功了呢？如果门完全打开了？
认知污染以最温柔也最恐怖的方式开始。不是强行覆盖，而是诱使你“回想”起不存在的事情，并让你相信那是真的。
“呃……”莉娜发出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眼。她的瞳孔是涣散的，表面浮动着齿轮的倒影。
“莉娜，是我，陈沦。”他按住她的肩膀，防止她乱动。
“墨菲斯……他们带走了墨菲斯……”莉娜的声音嘶哑，“清洁工……和协会里的叛徒……合作……他们要的不是净化……”
她咳嗽起来，皮肤下的纹身游动加速：“他们要……‘收割’……”
“收割什么？”
“门开启的瞬间……会释放巨量的……‘原始可能性流’……”莉娜的眼神聚焦了一些，抓住陈沦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清洁工的头领……他是个前共鸣者……快死了……脑结晶化末期……他需要那股能量……逆转异变……或者至少……延续意识……”
陈沦瞬间明白了一切。清洁工破坏锚点，不是为了净化，是为了制造一次可控的、定向的门扉开启事件。他们要在能量喷发的瞬间，进行“收割”，用那股原始可能性流来治疗或强化自己。而莉娜和这里的其他异常，都是他们准备好的“祭品”或“缓冲材料”，用来稳定能量流的方向。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陈沦急问。
莉娜看向那扇透出青铜光的铁门，眼中闪过恐惧：“锚点网络……完全崩溃时……就是门失去所有束缚的时刻……根据我的计算……最多还有……”
她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
不是来自铁门，而是来自他们头顶的地表。剧烈的爆炸声，接着是钢筋混凝土碎裂倒塌的轰鸣。整个蓄水池剧烈震动，顶部的荧光苔藓成片剥落，石块和灰尘如雨落下。
清洁工开始物理拆解地面建筑了。他们在加速锚点网络的崩溃。
铁门后的青铜光芒骤然增强！潮音的音量提升了数个量级，从低语变成了咆哮！门缝肉眼可见地扩大了一丝，涌出的不再只是光，还有凝实的、彩虹色的雾气。雾气所过之处，石质平台开始出现重影，仿佛同时存在于多个轻微不同的位置。
莉娜身上的纹身爆发出刺目的光！她惨叫一声，身体弓起，那些纹身像要从她皮肤里钻出来。
陈沦知道没有时间了。他抓起锚点稳定器，将电极贴片狠狠按在自己太阳穴和胸口。装置启动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冰冷坚硬的“框架”强行植入他的意识——那是稳定器构筑的临时规则结构。
他扛起莉娜，冲向那扇铁门。不是要进去，而是要利用稳定器在门前制造一个临时的“规则加固点”，像在洪水前打下木桩，哪怕只能争取几分钟。
当他冲到距离铁门五米处时，门后的景象透过扩大的门缝，第一次真正映入他的眼帘。
他看到了齿轮。
不是虚影，不是模型，是真实存在的、巨大到超越理解的青铜齿轮阵列，在无限远处缓缓转动。齿轮之间流动的不是机油，是凝固的星光和跳跃的数学公式。在齿轮阵列的深处，有一道缝隙，缝隙里是无边无际的、沸腾着的色彩之海——那是所有可能性、所有未被实现的未来、所有平行世界剪影的混沌集合。
那就是门。
而此刻，在门前方的空间里（那空间既在门内又在门外），悬浮着十几个身影。他们都穿着灰色制服，但没戴头盔，露出干枯如同木乃伊的脸庞，皮肤下能看到发光的结晶结构。为首的是一个几乎完全结晶化的老者，只有眼睛还保留着人类的疯狂与渴望。他们围成一个法阵般的圆圈，中间漂浮着几十个闪烁着微光的“锚点核心”——正是从城市各处被暴力拆下的锚点齿轮实物。
他们在进行某种仪式，引导门缝扩大的方向，并在周围布下层层叠叠的能量导管，导管末端连接着他们自己的身体。
收割即将开始。
陈沦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专注。结晶老者猛地转头，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向陈沦。那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陈沦脑仁剧痛。
“又一个……共鸣者……”老者的声音直接在陈沦脑中响起，混杂着齿轮摩擦的噪音，“……完美的……备用电池……”
陈沦没有犹豫，将稳定器的功率推到最大，狠狠砸向地面！
“嗡————！！！！”
青铜色的光幕以稳定器为中心炸开，瞬间形成一个半径十米的半透明球体，将陈沦、莉娜和那扇铁门的一部分笼罩在内。球体内的规则噪音骤然减弱，彩虹雾气被排斥在外，莉娜身上的纹身光芒也暗淡下去。
但代价是巨大的。陈沦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和意识像开闸洪水般被稳定器抽走，视线瞬间模糊，耳边响起血液冲刷血管的轰鸣。这装置最多维持三分钟，然后就会把他吸干。
结晶老者发出了愤怒的尖啸。他挥手，两个近乎完全结晶化的清洁工脱离法阵，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但迅猛地扑向光幕球体。他们的手按在球体表面，结晶与规则屏障碰撞，爆发出刺眼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光幕在震颤，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陈沦单膝跪地，死死按住稳定器，对抗着抽离感和外部攻击。他看向铁门，门缝还在缓慢但不可阻挡地扩大。透过缝隙，他能看到色彩之海中，有一些巨大的、无法名状的阴影在游动。它们注意到了门缝，正在靠近。
那不是影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