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那笑意很淡，却因他深邃的眼神而显得意味深长，

“一张无可挑剔的脸，是件很重的行李。它让你容易通过检票口，但后面的长途……你得自己决定，是让它一直压着你，还是，”

他语速放得更慢，几乎一字一顿，

“把它变成……只是行李中的一件。”

他的话像湖面的风，看似轻柔，却吹皱了少女心湖表面的平静。

娜扎怔住了，似懂非懂，却本能地觉得这话比她听过的任何鼓励或告诫都更……接近某种核心。

她怔愣的片刻，许昊已自然地移开目光，望向沉入湖面的最后一线余晖，侧脸在暮色中轮廓分明。

这短暂的沉默，由他主导，也由他打破。

“所以，”

他转回头，语气恢复了些许随和，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一提，

“拍照的答谢，想好了？”

娜扎被拉回现实，勇气重新凝聚。

“我……我能请您吃个饭吗？就在附近！”

她说完，意识到用了“请”和“您”，脸更热了，却倔强地看着他。

许昊看着她。

路灯在此刻渐次亮起，昏黄的光晕染在她的发梢和肩头。

他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答应。

只是用一种从容的、带着些许玩味的目光，静静看了她两秒。

这两秒，被寂静拉长，足以让少女的心跳漏掉好几拍。

“吃饭……”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和缓，

“今天恐怕不行。”

他看到女孩眼里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像熄灭的星子。

但他话锋并未就此断绝，而是留下一个悠长的余韵。

“不过，”

他稍稍侧身，姿态放松，与她之间形成一个更易于交谈的角度，

“如果你的‘谢谢’足够有耐心的话……”

娜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等你拿到最想去的那张‘车票’，”

他继续说，每个字都吐得清晰而缓慢，带着一种引导式的笃定，

“也许，我们可以聊聊，关于怎么整理你的……行李。”

他没有给出确切的承诺，却铺设了一条指向明确又充满想象空间的路径。

他把一个可能的未来，像一颗包裹着糖衣的种子，轻轻放在她面前。

语气平静，毫无轻佻，但话语间精准的停顿和那些意有所指的词汇，却编织出一张难以言喻的、微妙的网。

娜扎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她分不清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说话时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又略带疏离的态度。

她只是觉得，和这个人说话，自己的思绪好像不由自主地被牵引着。

“好……好啊！”

她听到自己有些急促地回答，

“那一言为定！”

许昊微微颔首，那是一个应允的姿态。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平静，仿佛已将此刻的她摄入记忆的某个角落。

“不早了，回去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步入渐浓的夜色。

脚步平稳，背影很快被路灯的光影吞没。

古力娜扎抱着相机，在原地站了很久。

湖风卷着寒意包裹住她，她却浑然不觉。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他平稳的语调，深邃的眼神，那些看似平常又仿佛别有深意的话语，还有他说话时那种独特的、让人不由自主跟随的节奏。

心里有种鼓胀的、陌生的情绪，混杂着兴奋、期待和一丝奇异的眩晕。

直到一阵冷风彻底吹醒她，一个念头才后知后觉地、尖锐地跳了出来——

名字！

她竟然……忘了问他的名字！

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那个“约定”，悬在半空，找不到任何落点！

懊恼像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刚才所有的暖意。

她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可长街寂寂，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路灯投下孤零零的光晕。

她紧紧抱住相机，仿佛那是唯一的凭据。

脸上火辣辣的，一半因为冷，一半因为自己罕见的迟钝。

怎么会这样？

明明说了那么多话，明明感觉被他牵引着情绪走了那么远，怎么就在最关键的事情上，像个傻瓜一样？

他说“等你拿到车票”……

可世界这么大，她要去哪里找他兑现？

沮丧过后，一股更强烈的不甘心涌了上来。

不行。

不能就这样。

那个约定，那个模糊却诱人的未来可能性，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

她用力咬了下嘴唇，看向手中相机屏幕上的照片——那张被他拍下的、在夕晖中仿佛发着光的自己。

“京都电影学院……”

她低声念着，眼神渐渐变得坚定，甚至有点发狠。

只有拿到那张“车票”，这一切才不算结束。

只有站到足够高的地方，才有可能……再次遇见。

夜色彻底笼罩大明湖。

这一次湖畔的短暂交汇，没有交换姓名，却改变了一颗心的航向。

少女在荡漾的涟漪中，品尝到了怦然心动与辗转懊恼交织的、最初的复杂滋味。

她最后望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开，步伐却与来时不同，仿佛每一步，都踩向一个必须抵达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