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墨黑的冰海最深处,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重压和针扎般的剧痛拖拽回去。唯有三股不同性质的“暖流”——星辉的温润、黑玺的冰冽、以及一股新生的、微弱却坚韧的生机——如同三根细线,勉强维系着他一线真灵不散。
不知挣扎了多久,林辞终于挣脱了那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粗糙的木梁,鼻端萦绕着熟悉的草药味和海腥气。是净海帮据点的那间木屋。他正躺在自己那张铺着干草的木榻上,身上盖着粗糙但干净的薄被。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但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涌遍全身的剧痛和虚弱感。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左臂传来的刺痛更是让他闷哼出声。
“林兄弟!你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和浓浓疲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辞艰难地转过头,看到赵霆正坐在一旁的木墩上,他脸上多了几道新鲜的血痕,独眼中布满了红丝,神色憔悴,但看到林辞醒来,明显松了口气。
“赵……头儿……”林辞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破风箱。
“别动!千万别动!”赵霆连忙按住他,端过一碗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你伤得很重,非常重!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我们都以为你……”
林辞喝下水,感觉喉咙的灼痛稍缓,这才有机会感受自身状况。
糟。非常糟。
体内经脉比之前破损得更厉害,多处断裂、淤塞,星耀之力几乎微不可查,如同一缕随时会熄灭的残烛。左臂伤口处,那股阴寒侵蚀之力虽然因为之前黑玺的“吞噬”和星图盾牌的抵挡而减弱了大半,却依旧顽固地盘踞在臂骨深处,时不时传来针扎似的刺痛。
最让他心惊的是意识海。
《河图洛书》残卷光华黯淡了许多,甚至边缘处出现了一些细微的、仿佛被侵蚀的痕迹,静静悬浮,传递出一种虚弱但稳定的波动,似乎在缓慢自我修复。星陨铁同样光泽暗淡,体积似乎又缩小了一圈,但依旧散发着温热的星力,滋养着他残破的身体。
而黑色玉玺……它变了。
它不再仅仅是沉寂或偶尔躁动。在意识海的角落,它依旧幽暗,但表面似乎多了一些极其细微的、扭曲的暗红色纹路,如同血管般隐隐搏动。它散发出的气息,依旧冰冷霸道,却似乎多了一丝……“饱足”感?以及一种更加深邃难测的意味。林辞能感觉到,它内部似乎蕴藏了一股庞大的、驳杂的、充满怨念与阴寒的能量,正是它最后关头吞噬的那些黑色虚影!这股能量并未被它完全消化,更像是一种“储备”。
回想起昏迷前那恐怖的黑色水柱、破碎的星图盾牌、以及门户深处那只可怖的眼睛……林辞心有余悸。那到底是什么?为何会与河图洛书、星陨铁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与冲突?黑色玉玺又为何能吞噬其力量?
“鬼见愁……
赵霆脸色一白,独眼中掠过深深的恐惧,他放下水碗,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低声音道:“林兄弟,那天……我们到底遇到了什么?那是……海龙王发怒?还是……妖魔鬼怪?”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显然那日的景象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那不是龙王,也不是寻常妖物。”林辞缓缓道,语气凝重,“那东西……很古老,很邪异,被某种力量封在海底。我们……可能不小心触动了封印,或者,有人故意引我们去的。”他想到了那批神秘的“货物”,以及白砚对此事的态度。
赵霆闻言,脸色更加难看:“白爷……白爷昨天回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照顾好你,等你醒了,去见他。”他顿了顿,看着林辞,“林兄弟,你昏迷时,身上……有时会发出很微弱的光,有时又冷得像块冰……白爷来看过你一次,看了很久,也是什么都没说。”
林辞心中一凛。白砚果然密切关注着。自己身上异状,恐怕瞒不过他。
“那批‘东西’……”林辞问。
赵霆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后怕:“拿到了……但也差点把命搭上。是几口密封的铁箱,里面装的不是金银,而是一些……古里古怪的瓶瓶罐罐、兽皮卷、还有几块像是骨头又像是石头的东西,散发着……和那天黑水有点像的寒气。白爷已经带走了。”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林兄弟,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全都得喂了海里的妖怪。那最后……是你用了什么法术,挡住了那一下?”
林辞摇摇头:“侥幸而已,付出了代价。”他指了指自己,“我现在这样子,就是代价。”
赵霆看着林辞苍白虚弱的脸和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愧疚:“林兄弟,大恩不言谢。你且安心养伤,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是……”他欲言又止。
“赵头儿有话直说。”
赵霆叹了口气:“白爷那边……我看不透。他对你似乎格外关注。这次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你醒来,他必定要见你。林兄弟,你……自己小心。”
林辞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白砚不简单。这次“鬼见愁”之行,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试探,或者说……利用。自己展现出的能力(箭术、以及最后疑似“法术”的表现)和身上的秘密,恐怕已经引起了白砚更深的兴趣和算计。
“我知道了。多谢赵头儿提醒。”林辞道,“我稍作休息,便去见白先生。”
赵霆又嘱咐了几句,留下一些伤药和食物,便起身离开,让林辞独自休息。
木屋内重归寂静。林辞闭上眼,开始艰难地引导体内那微弱可怜的星耀之力,配合星陨铁的温养,一点点修复最要紧的经脉,尤其是心脉附近。同时,他分出一丝心神,警惕地观察着意识海中那枚变得“不同”的黑色玉玺。
它很“安静”,但那种“饱足”感和内部蕴藏的庞大驳杂能量,让林辞感到深深的不安。这玉玺就像一个危险的容器,现在里面装满了不稳定的炸药,不知何时会再次引爆,或者……反过来侵蚀他这个“宿主”。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了傍晚时分,林辞感觉恢复了一丝气力,至少能够勉强坐起,不至于在白砚面前太过狼狈。他换上一套赵霆送来的干净布衣,虽然依旧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但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他在一名帮众的引领下,再次走向那间隐秘的木屋。木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跳动的烛光。
“进来吧。”白砚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林辞推门而入。屋内陈设依旧简单,白砚正坐在那张唯一的木桌后,桌上摊开着几张泛黄的、绘有复杂图案和海图的纸张,还有几件从“鬼见愁”带回的、散发着淡淡阴寒气息的古怪物件。他手中把玩着一块暗沉沉的、非金非木的令牌,见林辞进来,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林小友,伤势可好些了?”白砚示意林辞坐下,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看似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鬼见愁一行,辛苦小友了。若非小友力挽狂澜,赵霆他们恐怕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