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梁纪十二】(1 / 2)

时间范围:

从昭阳赤奋若(癸丑年,公元533年))开始,到阏逢摄提格(甲寅年,公元534年)结束,共两年时间。

梁武帝中大通五年(癸丑,公元533年)

春季,正月,辛卯日,梁武帝在南郊举行祭天仪式,大赦天下。

北魏方面:窦泰突然率军抵达尔朱兆的营地,尔朱兆的军队正在宴饮休息,忽见敌军,惊慌逃窜。窦泰军在赤谼岭追击并大败尔朱兆军,尔朱兆的部众全部投降或逃散。尔朱兆逃入荒山,命令左右侍从西河人张亮和家仆陈山提砍下他的头颅投降,二人都不忍心下手。尔朱兆于是杀掉自己所骑的白马,在树上自缢身亡。高欢亲自前往吊唁,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慕容绍宗带着尔朱荣的妻子儿女以及尔朱兆的残余部众前往高欢处投降,高欢念及旧情,待他们非常优厚。尔朱兆在秀容时,他的左右侍从都暗中与高欢通好,只有张亮没有给高欢写过密信。高欢赞赏他的忠诚,任命他为丞相府参军。

北魏废除了所有行台官职。

辛亥日,梁武帝在明堂举行祭祀仪式。

丁巳日,北魏孝武帝追尊他的父亲为武穆帝,太妃冯氏为武穆后,母亲李氏为皇太妃。

营州刺史曹凤、东荆州刺史雷能胜等人献城投降北魏。

北魏侍中斛斯椿听说乔宁、张子期被杀,内心不安,便与南阳王元宝炬、武卫将军元毘、王思政秘密劝说北魏孝武帝图谋丞相高欢。元毘是元遵的玄孙。舍人元士弼也说高欢接受诏命时态度不恭敬,孝武帝因此对高欢不满。斛斯椿劝孝武帝设置阁内都督的私人部队,又增加武直卫士的人数,从直阁以下,每个职位都配备数百人,都挑选四方骁勇之士充任。孝武帝多次外出巡游,斛斯椿亲自部署安排,另外组成一支队伍,从此朝政和军事决策,孝武帝只与斛斯椿商议决定。孝武帝因关中大行台贺拔岳拥有重兵,便暗中与他结交,又派侍中贺拔胜担任都督三荆等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想依靠贺拔胜兄弟来对抗高欢,高欢更加不满。

侍中、司空高乾在信都时,遭遇父亲去世,没有来得及服满丧期。等到孝武帝即位后,高乾上表请求解除职务为父亲服丧,孝武帝下诏同意他解除侍中职务,但保留司空官职。高乾虽然请求退职,但没想到会立即被批准。离开宫廷后,朝政大事多不能参与,心中常常怏怏不乐。孝武帝对高欢已有二心,希望高乾能为自己所用,曾在华林园宴饮结束后,单独留下高乾,对他说:司空家世代忠良,如今又建立大功,我们虽然是君臣关系,但情谊如同兄弟,应当共同立下盟约,加深情感。孝武帝恳切地逼迫高乾。高乾回答说:臣已将身许国,怎敢有二心!当时事情发生得突然,而且高乾也没想到孝武帝有别的意图,便没有坚决推辞,也没有将此事告诉高欢。等到孝武帝开始组建私人部队,高乾才私下对亲信说:主上不亲近功勋贤良,却招集群小,多次派遣元士弼、王思政往来关西与贺拔岳商议,又派贺拔胜出任荆州刺史,表面上是疏远猜忌,实际上是想结党,让他们兄弟相近,希望占据西方。祸难将要发生,必然会波及到我。于是秘密向高欢报告了这些情况。高欢将高乾召到并州,当面讨论时事,高乾趁机劝高欢接受北魏禅让。高欢用袖子掩住他的口说:不要胡说!现在让司空再任侍中,门下省的事务全部委托给你。高欢多次上表请求,孝武帝都不允许。高乾知道变乱即将发生,秘密向高欢请求出任徐州刺史。二月,辛酉日,孝武帝任命高乾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任命咸阳王元坦为司空。

癸未日,梁武帝前往同泰寺,宣讲《般若经》,七天后结束,参加的人数达数万。

北魏正光年间以前,阿至罗部落一直依附于北魏。等到中原多事之秋,阿至罗也反叛了,丞相高欢招抚他们,阿至罗再次投降,共有十万户。三月,辛卯日,北魏下诏再次任命高欢为大行台,允许他根据情况自行处置事务。高欢供给他们粮食和布帛,议论的人认为这是白白浪费,没有益处,但高欢不听从。等到后来经营河西时,阿至罗部落为高欢提供了很大帮助。

高乾即将前往徐州,北魏孝武帝听说他泄露了机密,便下诏给丞相高欢说:高乾邕(高乾的字)与朕私下有盟约,如今却反复无常。高欢听说高乾与孝武帝结盟,也对他产生厌恶,立即将高乾前后几次谈论时事的密奏封好派使者呈给孝武帝。孝武帝召见高乾,当着高欢使者的面指责他,高乾说:陛下自己有别的图谋,却指责臣反复无常,君主加罪于人,臣能辩解吗!于是孝武帝赐高乾死。孝武帝又秘密命令东徐州刺史潘绍业杀死高乾的弟弟高敖曹。高敖曹事先听说高乾被杀,在途中埋伏壮士,捉住潘绍业,从他的袍领中搜出敕书,于是带着十余名骑兵逃往晋阳。高欢抱着高敖曹的头哭着说:天子冤枉杀害了司空!高敖曹的哥哥高仲密任光州刺史,孝武帝命令青州阻断他的归路,高仲密也从小路逃往晋阳。仲密名慎,通常以字行世。

北魏太师、鲁郡王元肃去世。

丙辰日,南平元襄王萧伟去世。

丁巳日,北魏任命赵郡王元谌为太尉,南阳王元宝炬为太保。

北魏尔朱兆攻入洛阳时,焚烧了太常寺的乐库,钟磬等乐器全部被毁。节闵帝曾下诏命令录尚书事长孙稚、太常卿祖莹等人重新制作,到这时才完成,命名为大成乐。

北魏青州百姓耿翔聚众劫掠三齐地区,胶州刺史裴粲只专注于高谈阔论,不做防御准备。夏季,四月,耿翔突然袭击州城。左右侍从报告贼寇来了,裴粲说:哪有这种道理!左右又说贼寇已经进入州门,裴粲才慢慢说:耿王来了,可以带他到大厅相见,其余部众,交给城中百姓处置。耿翔将他斩首,送首投降梁朝。

五月,北魏东徐州百姓王早等人杀死刺史崔庠,以下邳城投降梁朝。

六月,壬申日,北魏任命骠骑大将军樊子鹄为青、胶大使,督率济州刺史蔡俊等人讨伐耿翔。秋季,七月,北魏军队抵达青州,耿翔放弃城池前来投奔梁朝,梁武帝下诏任命他为兖州刺史。

壬辰日,北魏任命广陵王元欣为大司马,赵郡王元谌为太师。庚戌日,任命前司徒贺拔允为太尉。

起初,贺拔岳派行台郎冯景前往晋阳,丞相高欢听说贺拔岳的使者到来,非常高兴,说:贺拔公还记得我啊!与冯景歃血为盟,约定与贺拔岳结为兄弟。冯景返回后,对贺拔岳说:高欢奸诈有余,不可信任。府司马宇文泰自告奋勇前往晋阳观察高欢的为人,高欢对宇文泰的相貌感到惊奇,说:这个人的眼神不寻常。想留下他,宇文泰坚决请求返回复命。高欢派他走后又后悔,立即派驿使紧急追赶,到关口时,已经追不上了。宇文泰回到长安,对贺拔岳说:高欢之所以还没有篡位,正是因为忌惮您兄弟二人;侯莫陈悦之流,他并不放在眼里。您只需暗中防备,图谋高欢并不难。现在费也头部落拥有不下一万名骑兵,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有精兵三千余人,灵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等各拥部众,尚未归附他人。您若将军队移近陇地,控制要害之处,以威震慑,以惠安抚,可收编他们的兵马壮大我军。西边收服氐、羌,北边安抚沙漠边塞,再回军长安,匡辅魏室,这是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功业啊。贺拔岳非常高兴,又派宇文泰前往洛阳请示,秘密陈述这些情况。孝武帝很高兴,加封宇文泰为武卫将军,让他回去报告。八月,孝武帝任命贺拔岳为都督雍、华等二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又割下胸前的血,派使者赐给贺拔岳。贺拔岳于是率军向西驻扎在平凉,名义上是牧马。斛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以及费也头的万俟受洛干、铁勒的斛律沙门等都归附贺拔岳,只有曹泥归附高欢。秦州、南秦州、河州、渭州四州刺史一同会集平凉,接受贺拔岳的指挥。贺拔岳认为夏州地处边境,位置重要,想找一位良将担任刺史镇守,众人推举宇文泰,贺拔岳说:宇文左丞是我的左右手,怎么能离开呢!沉吟多日后,最终上表推荐宇文泰担任夏州刺史。

九月,癸酉日,北魏丞相高欢上表辞让王爵,孝武帝不允许;高欢又请求将自己的封邑十万户分封给有功勋和忠义的人,孝武帝同意了。

冬季,十月,庚申日,梁朝任命尚书右仆射何敬容为左仆射,吏部尚书谢举为右仆射。

十一月,癸巳日,北魏任命殷州刺史中山人邸珍为徐州大都督、东道行台、仆射,讨伐下邳。

十二月,丁巳日,北魏孝武帝在嵩山狩猎;己巳日,前往温泉;丁丑日,返回宫中。

北魏荆州刺史贺拔胜侵犯梁朝的雍州,攻克下迮戍,煽动各蛮族部落反叛;雍州刺史庐陵王萧续派兵攻击贺拔胜,多次被击败,汉南地区震动惊恐。贺拔胜又派兵攻打冯翊、安定、沔阳、酂城,全部攻克。萧续派电威将军柳仲礼驻扎谷城抵抗贺拔胜,贺拔胜进攻不克,于是返回。于是沔北地区一片荒芜,变成废墟。柳仲礼是柳庆远的孙子。北魏丞相高欢对贺拔岳、侯莫陈悦的强大感到忧虑,右丞翟嵩说:我能离间他们,使他们自相残杀。高欢派他前往。高欢又派长史侯景招抚纥豆陵伊利,伊利不服从。

梁武帝中大通六年(甲寅,公元534年)

春季,正月,壬辰日,北魏丞相高欢在河西攻击伊利,擒获了他,将他的部落迁到河东。北魏孝武帝责备高欢说:伊利不侵扰不反叛,是国家的纯臣。王突然讨伐他,难道没有一个使者先请示吗!

北魏东梁州的少数民族发动叛乱,二月,朝廷下诏派行东雍州事丰阳人泉企讨伐平定。泉企家族世代为商、洛地区的豪族,魏世祖(太武帝拓跋焘)任命他的曾祖泉景言为本县县令,封为丹水侯,让他的子孙世袭此职。

壬戌日,北魏大赦天下。

癸亥日,梁武帝举行耕藉田仪式,大赦天下。

北魏的永宁寺浮图(佛塔)发生火灾,观看的人都哭了,哭声震动城阙。

北魏贺拔岳准备讨伐曹泥,派都督武川人赵贵到夏州与宇文泰商议,宇文泰说:曹泥是孤城,道路遥远,不足为忧。侯莫陈悦贪婪而无信用,应该先图谋他。贺拔岳不听,召侯莫陈悦在高平会合,共同讨伐曹泥。侯莫陈悦已收到翟嵩的离间之言,便谋划除掉贺拔岳。贺拔岳多次与侯莫陈悦宴饮交谈,长史武川人雷绍劝谏,贺拔岳不听。贺拔岳让侯莫陈悦先行,到河曲时,侯莫陈悦引诱贺拔岳进入军营坐下讨论军事。侯莫陈悦假装腹痛起身,他的女婿元洪景拔刀斩杀了贺拔岳。贺拔岳的左右侍从都逃散了,侯莫陈悦派人告诉他们说:我是另外接受了圣旨,只取贺拔岳一人,诸君不要害怕。众人信以为真,都不敢动。但侯莫陈悦心中犹豫,没有立即安抚接纳贺拔岳的部众,而是返回陇地,驻扎在水洛城。贺拔岳的部众散回平凉,赵贵前往侯莫陈悦处请求收葬贺拔岳的尸体,侯莫陈悦同意了。贺拔岳死后,侯莫陈悦军中的人都互相庆贺,行台郎中薛憕私下对亲信说:侯莫陈悦才能谋略一向平庸,却杀害良将,我们这些人如今要成为别人的俘虏了,有什么值得庆贺的!薛憕是薛真度的从孙。

贺拔岳的部众群龙无首,诸将因都督武川人寇洛年纪最大,推举他总领诸军;寇洛一向缺乏威严和谋略,不能统一众人,于是自己请求让位。赵贵说:宇文夏州(宇文泰)英才大略冠绝当世,远近之人都归心于他,赏罚严明,士卒愿意效命。如果迎接他来奉为主帅,大事可成。诸将中有的想南召贺拔胜,有的想向东报告北魏朝廷,犹豫不决。都督盛乐人杜朔周说:远水不救近火,今日之事,除了宇文夏州无人能济。赵将军的建议是对的。我请求轻骑前往报丧,并迎接他。众人于是派杜朔周骑马飞驰到夏州召宇文泰。

宇文泰与将佐宾客共同商议去留,前太中大夫颍川人韩褒说:这是上天授予的机会,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侯莫陈悦不过是井中蛙罢了,使君前往,必能擒获他。众人认为:侯莫陈悦在水洛,离平凉不远,如果他已经收编了贺拔公的部众,那么图谋他就很困难了,希望暂且留下观察变化。宇文泰说:悦既然杀害了元帅,本应乘势直接占据平凉,却退而屯兵水洛,我知道他没有什么作为。难得而易失的是时机。如果不早去,众人之心将离散。

夏州的首要人物都督弥姐元进阴谋响应侯莫陈悦,宇文泰知道后,与帐下都督高平人蔡佑商议捉拿他,蔡佑说:元进会反咬一口,不如杀了他。宇文泰说:你有决断。于是召元进等人入内议事,宇文泰说:陇贼叛逆作乱,应当与诸位合力讨伐,诸位中似乎有人不同心,这是为什么?蔡佑立即披甲持刀直入,怒目对诸将说:朝谋夕变,何以做人!今日必斩奸人之首!在座的人都叩头说:希望有所选择。蔡佑于是叱责元进,斩杀了他,并诛杀他的党羽,然后与诸将结盟讨伐侯莫陈悦。宇文泰对蔡佑说:我现在将你视为儿子,你能将我视为父亲吗?

宇文泰与帐下轻骑迅速奔赴平凉,命令杜朔周率领部众先据守弹筝峡。当时民间惶惧,逃散的人很多,军士们争相想要劫掠他们,杜朔周说:宇文公正在讨伐罪人、安抚百姓,怎么能帮助贼人作恶呢!安抚并遣散逃散的百姓,远近之人都心悦诚服地归附;宇文泰听说后赞赏他。杜朔周本姓赫连,曾祖库多汗避难时改姓为杜。宇文泰命令他恢复旧姓,给他取名为达。

丞相高欢派侯景招抚贺拔岳的部众,宇文泰到达安定,遇到侯景,对他说:贺拔公虽死,宇文泰还在,你来做什么!侯景大惊失色说:我就像一支箭,只听从别人的指挥。于是返回。宇文泰到达平凉,痛哭贺拔岳,将士们既悲伤又喜悦。

高欢又派侯景与散骑常侍代郡人张华原、义宁太守太安人王基慰问宇文泰,宇文泰不接受,想劫持扣留他们,说:留下就共享富贵,不然,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张华原说:明公想用死亡威胁使者,这不是我张华原所惧怕的。宇文泰于是放他们回去。王基回去后,说:宇文泰是个雄杰,请趁他还未稳定时攻击消灭他。高欢说:你没看见贺拔岳、侯莫陈悦的下场吗!我会用计谋不费吹灰之力地取得他。

北魏孝武帝听说贺拔岳死了,派武卫将军元毘慰劳贺拔岳的军队,召他们返回洛阳,并召侯莫陈悦入朝。元毘到达平凉时,军中已拥立宇文泰为主帅;侯莫陈悦已经依附丞相高欢,不肯应召。宇文泰通过元毘上表说:臣贺拔岳突然遭遇不幸,都督寇洛等人让臣暂时掌管军事。接到诏书召贺拔岳的军队入京,如今高欢的军队已到河东,侯莫陈悦还在水洛,士卒大多是西方之人,顾恋家乡,如果逼迫他们赴京,侯莫陈悦在后面追击,高欢在前面拦截,恐怕会败国亡民,损失更大。请求稍微给予宽限,慢慢诱导,逐渐将他们引向东方。孝武帝于是任命宇文泰为大都督,立即统领贺拔岳的军队。

起初,贺拔岳任命东雍州刺史李虎为左厢大都督,贺拔岳死后,李虎逃奔荆州,劝贺拔胜收编贺拔岳的部众,贺拔胜没有听从。李虎听说宇文泰代替贺拔岳统领部众,便从荆州返回投奔宇文泰。走到阌乡时,被丞相高欢的别将抓获,送到洛阳。孝武帝正计划谋取关中,得到李虎非常高兴,任命他为卫将军,厚加赏赐,让他去宇文泰那里。李虎是李歆的玄孙。

宇文泰给侯莫陈悦写信,用“贺拔公对朝廷有大功。你名声低微、品行浅薄,是贺拔公举荐你担任陇右行台;再者高氏专权乱政,你与贺拔公一同接受朝廷密旨,屡次结盟立誓。然而你却党附国贼,共同危害宗庙社稷,结盟时的口血还未干,匕首就已刺向盟友。如今我与你都接到诏书返回京城,今日的进退取舍,就看你的选择:你若能下陇山向东进发,我也从北道一同回归;若你首鼠两端、犹豫不决,我即刻就与你兵戎相见!”这样的话来责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