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孝武帝向宇文泰询问安定秦、陇地区的计策,宇文泰上表说:“应当征召侯莫陈悦入朝,授予他朝中官职,或者将他安置在瓜州、凉州一带担任藩王;否则,他终将成为后患。”
原州刺史史归,一向被贺拔岳亲近信任,河曲事变后,却反而为侯莫陈悦据守原州。侯莫陈悦派他的党羽王伯和、成次安率领两千士兵协助史归镇守原州,宇文泰派遣都督侯莫陈崇率领一千轻骑兵袭击他们。侯莫陈崇趁夜带领十名骑兵直抵城下,其余部众都埋伏在附近的道路上;史归见来骑稀少,没有设防。侯莫陈崇当即冲入城中,占据城门,高平令陇西人李贤及其弟弟李远、李穆在城中作为内应。于是城内城外同时鼓噪呐喊,埋伏的士兵全部跃起,擒获史归、成次安、王伯和等人,将他们押回平凉。宇文泰上表举荐侯莫陈崇代理原州事务。三月,宇文泰率领军队攻打侯莫陈悦,抵达原州时,各路军队已全部集结完毕。
夏季,四月,癸丑朔(初一),发生日食。
北魏南秦州刺史陇西人李弼劝说侯莫陈悦道:“贺拔公无罪而你却杀害了他,又不安抚接纳他的部众,如今宇文夏州率领大军前来,声称要为主帅报仇,这股势头实在难以抵挡,你应当解除兵权向他谢罪!否则,必将招致祸患。”侯莫陈悦不听从。
宇文泰率领军队向陇山进发,留下兄长的儿子宇文导担任都督,镇守原州。宇文泰的军令严肃严明,军队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百姓非常高兴。军队从木狭关出发时,积雪深达二尺,宇文泰命令部队加倍赶路,兼程前进,出其不意。侯莫陈悦得知消息后,退守略阳,留下一万人镇守水洛城。宇文泰大军抵达后,水洛城守军立即投降。宇文泰派遣数百名轻骑兵奔赴略阳,侯莫陈悦又退守上邽,召李弼前来与他共同抵御宇文泰。李弼知道侯莫陈悦必定失败,暗中派遣使者前往宇文泰处,请求担任内应。侯莫陈悦放弃州城,向南逃到山中险要之地据守,李弼对他的部众说:“侯莫陈公打算返回秦州,你们为何不收拾行装!”李弼的妻子是侯莫陈悦的姨妈,众人都相信了他的话,争相赶往秦州治所上邽。李弼率先占据城门安抚部众,随后献出城池投降宇文泰,宇文泰当即任命李弼为秦州刺史。当天夜里,侯莫陈悦出兵准备交战,军队却自行惊恐溃散。侯莫陈悦生性猜忌多疑,战败之后,不愿让左右侍从靠近自己,只与他的两个弟弟、儿子以及谋杀贺拔岳的七八个人抛弃军队仓皇逃走。数日之内,他们在山中徘徊往来,不知该逃往何处。左右侍从劝他前往灵州依附曹泥,侯莫陈悦听从了这个建议。他亲自骑着骡子,命令左右侍从都步行跟随,打算从山中直奔灵州。宇文泰派原州都督贺拔颖追击他们,侯莫陈悦望见追击的骑兵,在野外自缢而死。
宇文泰进入上邽,征召薛憕担任记室参军。没收侯莫陈悦的府库财物,只见财物堆积如山,宇文泰丝毫不取,全部用来赏赐士兵;左右侍从私下偷了一个银瓮回来,宇文泰知道后加以治罪,当即把银瓮剖开分给将士们。
侯莫陈悦的党羽豳州刺史孙定儿占据州城拒不投降,拥有部众数万人,宇文泰派遣都督中山人刘亮袭击他。孙定儿认为大军距离遥远,没有设防;刘亮先在靠近州城的高山上竖起一面大旗,亲自率领二十名骑兵疾驰入城。孙定儿正在设酒宴请宾客,众人突然看见刘亮到来,都惊骇不已,不知所措,刘亮指挥士兵斩杀孙定儿,然后遥指城外的大旗,命令两名骑兵说:“出城去召集大军!”城中军民都慑服于他的威势,没人敢轻举妄动。
在此之前,前氐王杨绍先趁北魏内乱逃回武兴,重新称王。凉州刺史李叔仁被他的百姓擒获,氐、羌、吐谷浑等部族在各地纷纷起兵反叛,从南岐州到瓜州、鄯州,跨州据郡割据一方的势力数不胜数。宇文泰命令李弼镇守原州,夏州刺史拔也恶蚝镇守南秦州,渭州刺史可朱浑道元镇守渭州,卫将军赵贵代理秦州事务,征收豳州、泾州、东秦州、岐州四州的粮食供给军队。杨绍先感到恐惧,向宇文泰称藩臣服,送妻子儿女作为人质。
夏州长史于谨对宇文泰说:“明公占据关中这处险要稳固之地,将士骁勇善战,土地肥沃富饶。如今天子在洛阳,被一群奸臣胁迫,如果能向天子表明明公的恳切忠诚,分析当前时事的利害关系,请求天子迁都关右,然后挟制天子以号令诸侯,秉承王命讨伐暴乱之徒,这是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功业,真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啊!”宇文泰认为他说得很对。丞相高欢听说宇文泰平定了秦、陇地区,派遣使者用甜言蜜语和丰厚礼品来结交他,宇文泰不接受,将高欢的书信封存起来,派都督济北人张轨献给北魏孝武帝。斛斯椿问张轨说:“高欢的叛逆图谋,路上的人都知道。人心所依靠的,只有西方的宇文泰,不知宇文泰的才能比得上贺拔岳吗?”张轨回答说:“宇文公文能治理国家,武能平定叛乱。”斛斯椿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实在是可以依靠的人。”
北魏孝武帝命令宇文泰派遣两千名骑兵镇守东雍州,作为声援之势,还命令宇文泰逐渐率领军队向东进发。宇文泰任命大都督武川人梁御为雍州刺史,派他率领五千步兵、骑兵先行出发。在此之前,丞相高欢派遣他的都督太安人韩轨率领一万名士兵占据蒲坂,以救援侯莫陈悦,济州刺史贾显度用船只迎接韩轨的军队。梁御见到贾显度后,劝说他归附宇文泰,贾显度当即出城迎接梁御,梁御进入并占据长安。北魏孝武帝任命宇文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允许他秉承皇帝旨意任命官员。宇文泰于是任命寇洛为泾州刺史,李弼为秦州刺史,前略阳太守张献为南岐州刺史。南岐州刺史卢待伯不接受替代,宇文泰派遣轻骑兵袭击并擒获了他。
侍中封隆之对丞相高欢说:“斛斯椿等人如今在京城,必定会制造祸乱。”封隆之与仆射孙腾争夺北魏孝武帝的妹妹平原公主,平原公主最终嫁给了封隆之,孙腾便把封隆之的话泄露给了斛斯椿,斛斯椿又将此事报告给孝武帝。封隆之感到恐惧,逃回故乡,高欢召封隆之前往晋阳。恰逢孙腾带着兵器进入尚书省,擅自杀死御史,因惧怕治罪,也逃到高欢那里。领军娄昭以生病为由辞去职务,返回晋阳。孝武帝任命斛斯椿兼任领军,重新设置都督以及河南、关西各州的刺史。华山王元鸷在徐州,高欢派大都督邸珍夺取了他的兵权。建州刺史韩贤、济州刺史蔡俊,都是高欢的党羽。孝武帝撤销建州以罢免韩贤,派御史弹劾蔡俊的罪状,任命汝阳王元叔昭替代他。高欢上表说:“蔡俊功勋卓着,不应被解除职务;汝阳王德行美好,应当担任重要的藩王;臣的弟弟高永宝,不称职地担任定州刺史,应当避让贤才之路。”孝武帝不听从。五月,丙子日,北魏孝武帝增设勋府庶子,每厢各六百人;又增设骑官,每厢各二百人。
北魏孝武帝想要讨伐晋阳,辛卯日,下诏戒严,声称要亲自率军讨伐梁朝。征调河南各州的军队,在洛阳举行大规模阅兵,军队南至洛水,北到邙山,孝武帝身穿军服与斛斯椿一同亲临检阅。六月,丁巳日,北魏孝武帝秘密下诏给丞相高欢,称“宇文黑獭(宇文泰的字)、贺拔胜颇有叛逆之心,因此我假称南伐,暗中加以防备;你也应当一同摆出支援的架势。读完后将诏书烧毁。”高欢上表回应说:“荆州、雍州将要发生叛逆之事,臣如今暗中率领三万兵马,从河东渡过黄河,又派遣恒州刺史库狄干等人率领四万兵马从自来违津渡过黄河,领军将军娄昭等人率领五万兵马讨伐荆州,冀州刺史尉景等人率领五万山东兵马、五万精锐骑兵讨伐江东,所有军队都已部署就绪,等候陛下的命令。”孝武帝知道高欢已经察觉他的变故,于是拿出高欢的表章,让群臣商议,想要阻止高欢的军队。高欢也召集并州的僚属共同商议,随后再次上表奏报朝廷,仍然说:“臣被奸佞小人离间,陛下突然对臣产生怀疑。臣如果胆敢辜负陛下,就让臣遭受上天的惩罚,子孙灭绝。陛下如果能垂怜并相信臣的赤胆忠心,让战事不起,那么一两个奸佞小人,希望陛下斟酌考虑将他们罢黜。”
丁卯日,北魏孝武帝派大都督源子恭镇守阳胡,汝阳王元暹镇守石济,又任命仪同三司贾显智为济州刺史,率领豫州刺史斛斯元寿向东奔赴济州。斛斯元寿是斛斯椿的弟弟。蔡俊不接受替代,孝武帝更加愤怒。辛未日,孝武帝再次收集洛阳中文武官员的议论意见来答复高欢,并且派舍人温子升撰写敕书赐给高欢,说:“朕不用一兵一卒,就坐上了天子之位,正所谓生我的是父母,使我尊贵的是高王你。如今如果无故背叛你,图谋攻打你,那么就让朕自身及子孙,如同你所发誓的那样遭受灾祸。近来朕担心宇文泰制造叛乱,贺拔胜响应他,因此才戒严,想要与你一同形成声援之势。如今观察他们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迹象。东南地区不肯臣服,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如今天下的户口减少了一半,不宜穷兵黩武。朕既然愚昧不明,不知道奸佞小人是谁。不久前高乾被杀,难道只是朕的意思吗!你突然对高敖曹(高乾的弟弟)说他的兄长死得冤枉,人心的耳目怎么能轻易欺骗!听说库狄干对你说道:‘本来想立一个懦弱的人做君主,没想到却立了这个年长的君主,使他难以驾驭。如今只需出兵十五日,自然可以废黜他,另立他人。’这样的议论,自然是你身边功勋之臣所说的,难道是出自奸佞小人之口!去年封隆之背叛,今年孙腾逃走,你既不治他们的罪,也不把他们送回京城,谁不感到奇怪!你如果对君主尽忠,为何不斩杀他们的头颅送来!你虽然上表说‘向西进军’,却四路兵马一同进发,有的想要向南渡过黄河攻打洛阳,有的想要向东奔赴江东,说这些话的人自己都应该感到奇怪,听到这些话的人怎么能不产生怀疑!你如果安然居于北方,朕这里即使有百万大军,终究没有图谋你的心思;你如果举旗向南进军,朕纵然没有一兵一卒,也愿意赤手空拳与你死战。朕本来德行浅薄,是你拥立了朕。百姓无知,或许认为朕真的适合做君主。如果朕被他人图谋,就会彰显朕的罪恶;即便最终被你杀死,遭受囚禁侮辱、粉身碎骨,也毫无遗憾!本来希望君臣一体,契合无间,没想到如今竟然隔阂到这种地步!”
中军将军王思政对北魏孝武帝说:“高欢的野心,显而易见。洛阳不是用武之地,宇文泰真心拥戴王室,如今前往投奔他,将来收复旧京,还担心不能成功吗?”孝武帝深表赞同,派遣散骑侍郎河东人柳庆前往高平拜见宇文泰,共同商议时事。宇文泰请求前来迎接孝武帝的车驾,柳庆返回复命。孝武帝又私下对柳庆说:“朕想要前往荆州,你觉得怎么样?”柳庆说:“关中地势险要,宇文泰的才能谋略值得依靠。荆州并非要害之地,南面逼近梁朝的侵扰,臣愚钝,看不出前往荆州有什么可行之处。”孝武帝又询问阁内都督宇文显和,宇文显和也劝说孝武帝向西前往关中。当时孝武帝广泛征调各州郡的军队,东郡太守河东人裴侠率领他的部众前往洛阳,王思政问他说:“如今权臣擅自发号施令,王室日益卑微,该怎么办?”裴侠说:“宇文泰被三军推举,占据着易守难攻的关中之地,正所谓自己手握戈矛,怎肯把权柄交给别人!虽然想要投奔他,恐怕无异于避汤蹈火。”王思政说:“既然如此,那么该怎么办才好?”裴侠说:“图谋高欢有立即招致祸患的忧虑,向西巡幸关中有将来可能产生的隐患。暂且前往关右,再慢慢考虑合适的对策吧。”王思政认为他说得对,于是把裴侠推荐给孝武帝,任命他为左中郎将。
起初,丞相高欢认为洛阳久经战乱,想要迁都邺城,孝武帝说:“高祖(北魏孝文帝)在河、洛地区奠定基业,作为万世的根本;你既然有功于国家,应当遵循太和年间的旧制。”高欢于是作罢。到这时,高欢又谋划迁都,派遣三千名骑兵镇守建兴,增加河东及济州的兵力,把各州官府向百姓征购的粮食,全部运入邺城。孝武帝又敕令高欢说:“你如果想要平息人心,杜绝众人的议论,只有撤回河东的军队,撤销建兴的戍守,送回相州的粮食,召回济州的军队。让蔡俊接受替代,邸珍退出徐州,放下武器,解散军队,各自从事家业,如果需要粮食,再另外派遣运输。这样一来,进谗言的人就会闭口不言,疑虑和悔恨也就不会产生,你可以在太原高枕无忧,朕也可以在洛阳垂拱而治了。你如果率军向南进军,图谋夺取天下,朕虽然不勇武,但为了宗庙社稷,也只能奋起抵抗,欲罢不能。事情的决定权在你手中,不是朕所能决定的,就像堆山只差一筐土就能完成,我们都应该珍惜这样的局面。”高欢上表极力陈述宇文泰、斛斯椿的罪恶。
孝武帝任命广宁太守广宁人任祥兼任尚书左仆射,加授开府仪同三司,任祥弃官逃走,渡过黄河,占据广宁郡等待高欢。孝武帝于是敕令从北方前来的文武官员可以自行决定去留,随后下达制书列举高欢的罪状,召贺拔胜赶赴孝武帝的临时驻地。贺拔胜就此询问太保掾范阳人卢柔,卢柔说:“高欢叛逆作乱,你率领全部兵力赶赴京城,与他决一胜负,以死相拼,这是上策;向北据守鲁阳,向南吞并旧时的楚地,向东连接兖州、豫州,向西联合关中,拥有百万兵力,观察局势变化再行动,这是中策;献出三荆之地,投奔梁朝寻求庇护,功名都会丧失,这是下策。”贺拔胜笑了笑,没有回应。
孝武帝任命宇文泰兼任尚书仆射,担任关西大行台,答应将冯翊长公主嫁给她,对宇文泰的帐内都督秦郡人杨荐说:“你回去告诉宇文行台,派遣骑兵前来迎接朕。”任命杨荐为直阁将军。宇文泰任命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率领一千名轻骑兵赶赴洛阳,又派遣杨荐与长史宇文测出关等候迎接孝武帝。
丞相高欢召集他的弟弟定州刺史高琛,让他镇守晋阳,命令长史崔暹辅佐他。崔暹是崔挺的族孙。高欢率领军队向南进发,告诉他的部众说:“我因尔朱氏擅自专权,在天下倡导大义,拥戴主上,忠诚之心贯通天地;却被斛斯椿等人恶意谗言陷害,把忠诚说成叛逆,如今我向南进军,只是为了诛杀斛斯椿而已。”任命高敖曹为前锋。宇文泰也向各州郡发布檄文,列举高欢的罪恶,亲自率领大军从高平出发,前军驻扎在弘农。贺拔胜的军队驻扎在汝水岸边。
秋季,七月,己丑日,北魏孝武帝亲自率领十多万军队驻扎在河桥,任命斛斯椿为前锋,在邙山以北布阵。斛斯椿请求率领两千名精锐骑兵趁夜渡过黄河,袭击高欢疲惫的军队,孝武帝起初表示同意。黄门侍郎杨宽劝说孝武帝说:“高欢以臣子的身份讨伐君主,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如今把兵权交给别人,恐怕会产生其他变故。斛斯椿如果渡过黄河,万一立下功劳,这就相当于消灭了一个高欢,又生出一个高欢啊。”孝武帝于是敕令斛斯椿停止行动,斛斯椿叹息说:“近来火星进入南斗星区,如今主上听信左右亲信的离间之言,不采用我的计策,难道这是天意吗!”宇文泰听说后,对左右侍从说:“高欢几天之内行军八九百里,这是兵家的大忌,应当趁机袭击他。而主上以天子之尊,却不能渡过黄河与他决战,只在渡口据守。况且黄河万里绵长,难以全线防御。如果有一处被攻破,大事就完了。”当即任命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从蒲坂渡过黄河,奔赴晋阳,派遣大都督李贤率领一千名精锐骑兵赶赴洛阳。
北魏孝武帝派斛斯椿与行台长孙稚、大都督颍川人王斌之镇守虎牢,行台长孙子彦镇守陕州,贾显智、斛斯元寿镇守滑台。王斌之是王鉴的弟弟;长孙子彦是长孙稚的儿子。高欢派相州刺史窦泰赶赴滑台,建州刺史韩贤赶赴石济。窦泰与贾显智在长寿津相遇,贾显智暗中约定投降高欢,率领军队撤退。军司元玄察觉到异样,疾驰返回洛阳请求增兵,孝武帝派遣大都督侯鰤绍赶赴支援,双方在滑台以东交战,贾显智率领军队投降,侯鰤绍战死。北中郎将田怙是高欢的内应,高欢暗中率军抵达野王,孝武帝得知后,斩杀了田怙。高欢的军队到达黄河北岸十余里处,两次派遣使者口头表达忠诚;孝武帝没有回应。丙午日,高欢率领军队渡过黄河。
孝武帝向群臣询问对策,有人提议投奔梁朝,有人建议向南依附贺拔胜,有人主张向西前往关中,有人坚持据守洛口死战,始终没有确定计策。元斌之与斛斯椿争夺权力,抛弃斛斯椿返回洛阳,欺骗孝武帝说:“高欢的军队已经到了!”丁未日,孝武帝派遣使者召回斛斯椿,随后率领南阳王元宝炬、清河王元亶、广阳王元湛,带着五千骑兵在瀍水西岸宿营,南阳王的私人僧人惠臻背着传国玉玺、手持千牛刀跟随。众人知道孝武帝将要西逃,当天夜里,逃亡的人超过一半,元亶、元湛也逃回了洛阳。元湛是元深的儿子。武卫将军云中人独孤信单人独骑追赶孝武帝,孝武帝叹息说:“将军辞别父母、舍弃妻子儿女前来追随,‘乱世识忠臣’,这句话果然不假!”戊申日,孝武帝向西逃往长安,李贤在崤山中迎见了孝武帝。己酉日,高欢进入洛阳,驻扎在永宁寺,派遣领军娄昭等人追击孝武帝,请他返回东方。长孙子彦无法守住陕州,弃城逃走。高敖曹率领精锐骑兵追击孝武帝到陕州以西,没有追上。孝武帝策马疾驰,干粮和饮水都断绝了,两三天内,随从官员只能饮用山涧水。到达湖城时,有王思村的百姓献上麦饭和水浆,孝武帝十分高兴,下令免除这个村子十年的赋税。到达稠桑时,潼关大都督毛鸿宾迎接并献上酒食,随从官员才解除了饥渴。
八月,甲寅日,丞相高欢召集文武百官说:“作为臣子侍奉君主,应当匡救危难动乱;如果君主在朝时不直言劝谏,君主外出时不陪同随从,局势缓和时就贪图宠信争夺荣华,局势危急时就抛弃君主逃窜,臣子的气节在哪里!”众人无人能回答,兼尚书左仆射辛雄说:“主上与亲近的宠臣谋划事务,我们这些人无法参与听闻。等到主上西巡,我们如果立即追随,恐怕会被视为奸佞党羽;如果留下来等待大王,又会因不随从君主而被责备,我们这些人进退都无法逃脱罪责。”高欢说:“你们身为大臣,应当以身报国。奸佞之徒当权时,你们曾有过一句劝谏吗!让国家大事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罪责该由谁承担!”于是逮捕辛雄以及开府仪同三司叱列延庆、兼吏部尚书崔孝芬、都官尚书刘廞、兼度支尚书天水人杨机、散骑常侍元士弼,将他们全部处死。崔孝芬的儿子司徒从事中郎崔猷从小路进入关中,孝武帝让他以原官职掌管门下省事务。高欢推举司徒清河王元亶为大司马,让他秉承皇帝旨意处理政务,居住在尚书省。
宇文泰派遣赵贵、梁御率领两千名身披铠甲的骑兵前去迎接孝武帝,孝武帝沿着黄河向西行进,对梁御说:“这条河水向东流,而朕却向西行。如果将来能再次见到洛阳,亲自祭拜皇陵宗庙,那都是你们的功劳。”孝武帝和左右侍从都流下了眼泪。宇文泰准备好仪仗卫队迎接孝武帝,在东阳驿拜见,摘下帽子流泪说:“臣未能遏制贼寇暴行,导致陛下流离迁徙,这是臣的罪过。”孝武帝说:“你的忠诚气节,远近闻名。朕因德行浅薄,才招致祸患,今日相见,实在是厚着脸皮。如今将国家社稷托付给你,你一定要努力啊!”将士们都高呼万岁。于是进入长安,将雍州的官署作为皇宫,大赦天下。任命宇文泰为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军政大事,全部由他决断。另外设置两名尚书,分别掌管机密事务,由行台尚书毛遐、周惠达担任。当时军国大事刚刚初创,二人囤积粮食储备,修治武器装备,挑选士兵战马,北魏朝廷全靠他们支撑。宇文泰迎娶冯翊长公主,被任命为驸马都尉。
在此之前,火星进入南斗星区,离开后又返回,停留了六十天。梁武帝根据谚语“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于是光着脚走下宫殿来祭祀消灾;等到听说北魏孝武帝西逃,惭愧地说:“胡虏也能应验天象吗!”
己未日,任命武兴王杨绍先为秦、南秦二州刺史。
辛酉日,北魏丞相高欢亲自前往追赶迎接孝武帝。戊辰日,清河王元亶下达制书大赦天下。高欢抵达弘农,九月,癸巳日,派遣行台仆射元子思率领侍官迎接孝武帝;己酉日,攻打潼关,攻克城池,擒获毛鸿宾,进军驻扎在华阴长城,龙门都督薛崇礼献城投降高欢。
贺拔胜让长史元颖代理荆州事务,镇守南阳,自己率领部众向西赶赴关中。到达淅阳时,听说高欢已经驻扎在华阴,想要返回,行台左丞崔谦说:“如今皇室颠覆,主上蒙难流亡,您应当加倍赶路,前往主上的临时驻地朝见,然后与宇文行台同心协力,倡导大义,天下人谁不会望风响应!如今放弃这个机会撤退,恐怕人心离散,一旦错失时机,后悔莫及!”贺拔胜没有采纳,于是返回荆州。
高欢撤退驻扎在河东,派遣行台尚书长史薛瑜镇守潼关,大都督库狄温镇守封陵,在蒲津西岸修筑城池,任命薛绍宗为华州刺史,让他镇守华州,任命高敖曹代理豫州事务。
高欢从晋阳出发以来,前后共上了四十道奏表,孝武帝都没有回应。高欢于是向东返回,派遣行台侯景等人率领军队赶赴荆州,荆州百姓邓诞等人擒获元颖响应侯景。贺拔胜率军赶到,侯景迎击,贺拔胜的军队战败,率领数百名骑兵前来投奔梁朝。
孝武帝在洛阳时,曾秘密派遣合内都督河南人赵刚征召东荆州刺史冯景昭率军入援,军队还未出发,孝武帝就向西进入关中。冯景昭召集府中文武官员商议归附何方,司马冯道和请求据守州城等待北方的指令。赵刚说:“您应当率领军队赶赴主上的临时驻地。”过了很久,再无人发言。赵刚抽出刀扔在地上说:“您如果想做忠臣,就请斩杀冯道和;如果想依附贼寇,就请立刻杀了我!”冯景昭醒悟过来,当即率领部众赶赴关中。侯景率领军队逼近穰城,东荆州百姓杨祖欢等人起兵响应,率领部众在半路截击冯景昭,冯景昭战败,赵刚陷入蛮族地区。
冬季,十月,丞相高欢抵达洛阳,又派遣僧人道荣向孝武帝献上表章说:“陛下如果能远赐一道诏书,允许返回京城洛阳,臣将率领文武百官,清理皇宫。如果陛下返回正统没有日期,那么七庙不能没有君主,天下万国必须有所归属,臣宁愿辜负陛下,也不能辜负国家社稷。”孝武帝仍然没有回应。高欢于是召集文武百官和年老德高之人,商议拥立君主。当时清河王元亶出入已经采用天子的仪仗警卫,高欢对此十分厌恶,于是借口“孝昌年间以来,宗庙昭穆次序混乱,永安年间将孝文帝尊为伯考,永熙年间把孝明帝迁到夹室供奉,国家大业丧失、国祚短暂,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于是拥立清河王的世子元善见为皇帝,对元亶说:“想要拥立大王,不如拥立大王的儿子。”元亶心中不安,轻装骑马向南逃走,高欢追回来。丙寅日,孝静帝在洛阳城东北即位,当时年仅十一岁。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平。
西魏宇文泰进军攻打潼关,斩杀薛瑜,俘虏他的士兵七千人,返回长安,晋升为大丞相。东魏行台薛修义等人渡过黄河占据杨氏壁;西魏司空参军河东人薛端召集村民击退东魏军队,重新夺回杨氏壁,丞相宇文泰派遣南汾州刺史苏景恕镇守那里。
丁卯日,梁朝任命信武将军元庆和为镇北将军,率领部众讨伐东魏。
起初,北魏孝武帝与丞相高欢产生矛盾后,齐州刺史侯渊、兖州刺史樊子鹄、青州刺史东莱王元贵平暗中相互勾结,以观察时局变化;侯渊也派遣使者与高欢取得联系。等到孝武帝进入关中,清河王元亶秉承皇帝旨意,任命汝阳王元暹为齐州刺史。元暹抵达齐州城西,侯渊没有及时接纳他。城中百姓刘桃符等人暗中引领元暹入城,侯渊率领骑兵出逃,妻子儿女和部曲都被元暹俘获。走到广里时,恰逢元亶秉承旨意任命侯渊代理青州事务。高欢给侯渊写信说:“你不要因为部曲人少,就害怕向东进军,齐地人心浇薄,只看重利益,齐州尚且能迎接汝阳王,青州难道不能开门等待你吗!”侯渊于是再次向东进军,元暹归还了他的妻子儿女和部曲。元贵平也不接受替代,侯渊袭击高阳郡,攻克城池。将辎重物资安置在城中,自己率领轻骑兵在外掳掠。元贵平派他的世子率领部众攻打高阳,侯渊连夜赶赴东阳,见到送粮食给元贵平军队的青州百姓,欺骗他们说:“朝廷的军队已经到了,把元贵平的军队杀戮殆尽。我是世子的人,侥幸逃脱返回城中,你们为什么还要前去送粮!”听到的人都丢弃粮食逃走了。等到天亮,侯渊又对行人说:“朝廷的军队昨夜已经抵达高阳,我是前锋,如今到了这里,不知道侯公(侯渊自称)究竟在哪里!”城中百姓惊慌恐惧,于是擒获元贵平出城投降。戊辰日,侯渊斩杀元贵平,将他的头颅传送到洛阳。
庚午日,东魏任命赵郡王元谌为大司马,咸阳王元坦为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高盛为司徒,高敖曹为司空。元坦是元树的弟弟。
丞相高欢认为洛阳向西逼近西魏,向南靠近梁朝边境,于是商议迁都邺城,诏书下达三天后就出发。丙子日,东魏孝静帝从洛阳出发,四十万户百姓狼狈地踏上迁徙之路。官府没收了文武百官的马匹,尚书丞郎以上官员中不跟随迁都的,全部命令他们乘坐驴子。高欢留下处理后续事务,事情完毕后,返回晋阳。将司州改为洛州,任命尚书令元弼为洛州刺史,镇守洛阳。任命行台尚书司马子如为尚书左仆射,与右仆射高隆之、侍中高岳、孙腾留在邺城,共同主持朝政。下诏因迁徙百姓的家产尚未建立,发放一百三十万石粮食赈济他们。
十一月,兖州刺史樊子鹄占据瑕丘抵抗东魏,南青州刺史大野拔率领部众前去归附他。
庚寅日,东魏孝静帝抵达邺城,居住在北城相州的官署,将相州刺史改为司州牧,魏郡太守改为魏尹。当时,跟随孝武帝向西逃走的六坊鲜卑武士不到一万人,其余的都向北迁徙,朝廷都供给他们常年的粮食,春秋两季赏赐布帛供他们制作衣服,此外,除了正常的赋税徭役,还根据丰收的地区,折收绢帛购买粮食,以供给国家使用。
十二月,西魏丞相宇文泰派遣仪同李虎、李弼、赵贵前往灵州攻打曹泥。
闰月,元庆和攻克濑乡并占据那里。
北魏孝武帝在宫廷中没有礼仪,有三位未出嫁的堂妹,都被封为公主。平原公主元明月,是南阳王元宝炬的同母妹妹,跟随孝武帝进入关中,丞相宇文泰让元氏诸王捉拿元明月并将她杀死。孝武帝十分不悦,有时拉弓射箭,有时捶打案几,因此又与宇文泰产生矛盾。癸巳日,孝武帝饮酒时,中毒而死。宇文泰与群臣商议拥立君主,大多推举广平王元赞。元赞是孝武帝的侄子。侍中濮阳王元顺在偏殿流泪对宇文泰说:“高欢逼迫驱逐先帝,拥立年幼的君主来专权,明公应当反其道而行之。广平王年幼,不如拥立年长的君主并辅佐他。”宇文泰于是拥立太宰南阳王元宝炬为皇帝。元顺是元素的玄孙。将孝武帝安葬在草堂佛寺。谏议大夫宋球痛哭呕血,连续几天不进饮食,宇文泰因为他是着名的儒生,没有治他的罪。
西魏贺拔胜在荆州时,曾上表推荐武卫将军独孤信为大都督。东魏夺取荆州后,西魏任命独孤信为都督三荆州诸军事、尚书右仆射、东南道行台、大都督、荆州刺史,以招抚荆州地区。
蛮族首领樊五能攻破淅阳郡响应西魏,东魏西荆州刺史辛纂想要讨伐他,行台郎中李广劝谏说:“淅阳四面没有百姓,只有一座城池,山路幽深险峻,内外都是蛮族部落。如今派遣少量军队,就无法制服贼寇;派遣大量军队,就会使本州的兵力空虚。如果作战不顺,将会大大挫伤威名,人心一旦失去,州城就难以保住。”辛纂说:“怎么能放纵贼寇不讨伐!”李广说:“如今所忧虑的是心腹之患,哪里有闲暇治理疥癣般的小祸患!听说朝廷的军队不久就会到达,您只需约束所属城池,让他们加固营垒安抚百姓等待援军。即使失去淅阳,也不值得惋惜。”辛纂不听从,派遣军队攻打樊五能,军队战败,将领们趁机逃亡不返回。
城中百姓秘密召唤独孤信。独孤信抵达武陶,东魏派遣恒农太守田八能率领蛮族部落在淅阳抵抗独孤信,又派遣都督张齐民率领三千步兵、骑兵绕到独孤信后方。独孤信对部众说:“如今士兵不满一千人,首尾受敌,如果回师攻击张齐民,那么当地百姓会认为我们要撤退,必定争相前来截击;不如进军攻击田八能,打败他之后,张齐民的军队自然会溃散。”于是击败田八能,乘胜袭击穰城;辛纂率领军队出城迎战,大败而回,急忙逃向城中。城门还未关闭,独孤信命令都督武川人杨忠为前锋,杨忠呵斥守门的士兵说:“大军已经到达,城中有内应,你们想要活命,为什么不躲避逃走!”守门的士兵都四散逃走。杨忠率领部众入城,斩杀辛纂示众,城中百姓都慑服归顺。独孤信分兵平定三荆州地区。驻守半年后,东魏高敖曹、侯景率领军队突然抵达城下,独孤信兵力薄弱无法抵抗,与杨忠一同前来投奔梁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