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的手机日历在2023年10月3日这一天,标记着一个骷髅头表情。
距离他的35岁生日,还有24小时。
他的父亲沈国栋35岁生日那天,凌晨两点四十七分突发心肌梗塞,送到医院时已经没了呼吸。医生说是劳累过度,但沈泽知道不是。父亲那天很早就睡了,还特意请假在家休息——这是沈家男人35岁生日的惯例:提前三天戒酒戒烟,早睡早起,生日当天全天静养,由家人轮流看守。
但还是没逃过去。
大伯沈国强35岁生日那天,在睡梦中停止了呼吸。二伯沈国富35岁生日那天,从楼梯上摔下来,送到医院时已脑死亡。三叔沈国盛35岁生日那天,开车时突然眼前一黑,撞上护栏,虽然保住了命,但成了植物人,至今躺在床上已经八年。
沈家四兄弟,只有沈国盛还活着,但和死了没区别。
现在轮到沈泽了。沈家这一代唯一的男性。
“明天你就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母亲李秀兰把一碗鸡汤放在他面前,眼睛红红的,“我已经请好假了,你妹妹明天也会回来。我们轮流守着你。”
沈泽看着母亲,五十多岁的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父亲去世那年,她才四十二岁。这十年来,她一个人把他和妹妹拉扯大,还要照顾植物人的三叔。
“妈,别担心。”沈泽勉强笑笑,“现在医疗条件好了,不会有事的。”
“你爸当年也是这么说的。”李秀兰别过脸去擦眼泪。
沈泽低头喝汤,心里翻江倒海。他不信邪,作为一个程序员,他相信的是数据和逻辑。沈家男人的“诅咒”——这是家族内部的说法——在他看来,可能只是一种遗传性疾病:某种在35岁左右发病的隐性基因,导致心血管或神经系统问题。
他偷偷做过基因检测,结果正常。又查了父亲、伯伯们的医疗记录,死因各不相同:心梗、脑溢血、意外事故。没有明确的遗传模式。
但太巧合了。沈家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所有男性都在35岁生日前后出事。曾祖父沈大山35岁生日第二天,在田里干活时突然中风,半身不遂活到六十岁。祖父沈建军35岁生日那晚,被国民党抓壮丁,再没回来。到了父亲这一代,四兄弟都没逃过。
“也许只是巧合加心理暗示。”沈泽对自己说,“越害怕,越容易出事。”
但他的电脑屏幕上,开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他三年来收集的所有资料:族谱扫描件、老照片、长辈的口述记录、还有从各地档案馆查到的零星资料。
最新的发现,是三个月前从一个地方志论坛找到的。发帖人提到1938年冀中某村发生过一桩惨案:一队八路军伤员在村里养伤,被汉奸出卖,日军连夜进村,将伤员和掩护他们的村民全部杀害。帖子说,那个汉奸姓沈。
沈泽查了族谱。1938年,他的曾祖父沈大山正式35岁,住在冀中的沈家庄。
时间对得上。
他给发帖人发了私信,但对方再没上线。论坛资料显示,那人最后一次登录是五年前。
线索断了,但沈泽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如果曾祖父真的做过汉奸,害死了人,那沈家男人的“诅咒”,会不会是那些死者的报复?
他需要更多证据。
喝完汤,沈泽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桌面上除了代码编辑器,还有一个特殊的软件——这是他花了半年时间开发的“睡眠监测系统”。包括一个可穿戴脑电波监测头带,一套环境传感器,还有实时视频监控。他准备在今晚和明晚全程记录自己的睡眠状态,看看所谓“鬼压床”发生时,到底有什么生理变化。
“哥,你还好吗?”
妹妹沈琳推门进来,二十四岁的姑娘,眼神里有着超越年龄的忧虑。她在北京读研,特意请假回来。
“没事。”沈泽关掉电脑页面,“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准备开题报告吗?”
“开题报告哪有你重要。”沈琳坐在床边,“哥,你真的相信那个......诅咒吗?”
“不信。”沈泽说,“但爸和伯伯们确实都出事了,我得弄清楚原因。”
沈琳犹豫了一下:“我查过一些资料,关于家族诅咒的。有些民俗学者认为,强烈的集体怨念确实可以形成某种‘场’,影响特定血脉的后代。特别是如果涉及血债......”
“你也觉得是曾祖父害了人?”
“我不知道。”沈琳摇头,“但我记得小时候,爷爷还在世时,每次祭祖他都特别严肃,要我们磕头磕得特别重。有一次我偷偷问为什么,他说‘我们在还债’。那时我不懂,现在想想......”
还债。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沈泽心里。
“如果真是血债,怎么还?”他问,“人都死了几十年了。”
沈琳从包里拿出一本旧书,是她在旧书摊淘到的《华北民俗志异》,翻到其中一页:“这里提到一种说法:如果死者怨念太深,会附着在仇人血脉中,一代代索债。要破解,要么找到所有死者遗骸妥善安葬,要么完成死者未了的心愿,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用命抵命。”沈琳声音很轻,“但不用死,而是让死者的意识‘借用’生者的身体,完成它们想做的事。每完成一件,怨念就减轻一分,直到全部消散。”
“借用身体?”沈泽皱眉,“像鬼上身?”
“类似。”沈琳指着书上一段话,“但这个过程会损耗生者的‘自我’。每一次借用,生者就会失去一部分记忆或人格特质。借用的次数越多,失去的就越多,直到......”
“直到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沈琳点头:“书里说,这叫‘替身还债’。很危险,很少有人尝试。”
沈泽沉默。程序员的本能让他想找出逻辑漏洞,但直觉告诉他,这可能就是真相。
手机震动,是闹钟提醒:晚上十点,该准备睡觉了。
沈泽戴上脑电波监测头带,打开所有传感器和摄像头。屏幕上显示实时数据:心率72,血压118\/76,脑电波以Alpha波为主,显示清醒放松状态。
“你要录下来?”沈琳问。
“如果真有什么发生,我要知道是什么。”沈泽躺下,“你回去睡吧,明天还要守着我呢。”
“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沈琳离开后,房间陷入安静。沈泽盯着天花板,感受着头顶轻微的压迫感。他设置了程序,如果检测到异常脑波(如theta波突然增强)或心率骤变,会自动报警并录制视频。
他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发生什么。按照家族记录,“鬼压床”通常发生在生日当天的凌晨,也就是今晚过了十二点之后。但也有提前的案例——三叔就是在生日前一天晚上开始不对劲的。
闭上眼睛,沈泽试图放松。但大脑异常活跃,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代码bug还没修复,下个月的项目deadle,母亲的眼泪,妹妹的担忧,还有那个可能的汉奸曾祖父......
意识逐渐模糊。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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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十四分。
沈泽被一阵窒息感惊醒。
不是梦,是真实的压迫感——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他想动,但身体像被钉在床上,除了眼睛,哪儿都动不了。
鬼压床。医学上叫睡眠瘫痪症,他知道。大脑醒了,但身体还处于睡眠的麻痹状态。
但这次不一样。
他看见房间里有东西。
不是用眼睛,因为他的眼睛其实闭着。是一种更直接的“看见”——意识层面的感知。房间里多了三个人影,模糊,透明,站在床尾,静静地看着他。
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情绪:愤怒,悲伤,还有一丝......期待?
其中一个影子走近了。沈泽努力想动一根手指,想喊出声,但做不到。影子俯身,脸凑得很近——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团模糊的光影,但沈泽能“听”到一个声音,不是用耳朵,是直接响在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