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建军忽然插话道:“其实陆厂长,我们老板原本没打算租您这楼。原来是另有打算。”
陆妻正收拾着碗筷,闻言好奇地问:“哦?瞿总,那你们原先是打算做什么呀?市局家属院那片我们熟,好多嫂子确实没工作,日子紧巴得很。”
瞿子龙抿了一口酒,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叹道:“不瞒嫂子、陆厂长,我最初是想承包市针织厂。那厂子就在市局旁,盘活了,正好能解决家属们的就业。”
“承包针织厂?!”陆为昇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哦——!你就是那个要承包针织厂的‘狗大户’?!”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意识到失言,赶紧捂嘴,尴尬地看向瞿子龙。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陆妻也嗔怪地狠狠拧了丈夫胳膊一把。
瞿子龙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摇头苦笑:“狗大户?呵,陆厂长,看来贵市是真把我当肥羊宰了。”
陆为昇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瞿总,我喝多了,口无遮拦!这几天市里都传遍了,说有个外地来的大老板要接手针织厂,都羡慕他们走了狗屎运,要起死回生了……诶,不对啊,”他忽然反应过来,疑惑道,“瞿总,你们既然要承包针织厂,怎么又跑来租我这破楼了?难道……没谈成?”
显然,关于昨天市政府谈判破裂的消息,还没传到棉纺厂这边。
瞿子龙放下酒杯,将与工业局、乃至最后与王市长不欢而散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对方“三百万买断、无条件接收两百职工”的苛刻条件。
末了,他总结道:“……针织厂我去看了,除了那块地皮,厂房破败,设备基本是废铁,接手等于从零开始。这样的底子,我评估五十万都嫌多。开口三百万,还要背上那么重的人员包袱,这生意没法做,只能谈崩。”
陆为昇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等瞿子龙说完,猛地一捶桌子,震得碗筷叮当响,破口大骂:“混账!一群混账东西!针织厂什么烂摊子,市里谁不知道?还三百万?他们怎么不去抢?!这是想把你这外地来的好心人当冤大头,填他们自己的亏空窟窿!”他越说越气,从轻工局骂到谈判组,最后连王德发也捎带上了,“……还有王市,他……唉!”
终究没敢太放肆,但不满之意溢于言表。骂完,他喘着粗气,愤愤道:“三百万?他们可真敢开口!我们棉纺厂比针织厂强多了,机器大部分还能转,有老师傅,有库存原料,就这,两个棉纺厂打包卖也不值三百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为昇最后这句充满怨气和对比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瞿子龙心中的迷雾!一个更大胆、更可行的念头猛地跳了出来!
瞿子龙眼睛骤然一亮,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陆为昇,脱口而出:“陆厂长,既然针织厂是火坑,棉纺厂是泥潭但还有救……那不如,你把棉纺厂,承包给我怎么样?”
“什么?!”陆为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瞿子龙,“承……承包我们厂?瞿总,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们厂这烂摊子,您能盘活?”
“盘活不敢说百分百,”瞿子龙语气沉稳,“但在我看来,针织厂和棉纺厂,在我手里的起点是一样的——都是解决市局牺牲同志家属就业的渠道。盈利不是首要目的,只要能不亏本,能让那些没了顶梁柱的家庭有个稳定收入,这事就值得做。至于赚多赚少,倒是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