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容禀！”钱德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去岁北地大旱，朝廷开仓赈灾，耗空了太仓。今年南境又发大水，修堤筑坝，又是大笔的开销。京营的军饷，各部院官吏的俸禄，宫里的用度……账册俱在，殿下可随时查阅！实在是……一文钱也挤不出来了啊！”
他说着，老泪纵横，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一旁的詹事看得心惊肉跳，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打个圆场：“殿下，钱大人所言非虚，这……”
“你给孤闭嘴！”赵启厉声喝断，他走到钱德海面前，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老尚书的肩膀，“老东西，你是在跟孤哭穷吗？”
钱德海浑身一僵，不敢动弹。
“孤不管什么大旱，什么大水！孤现在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奉旨平叛！耽误了军机，你担待得起吗？”赵启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你信不信，孤现在就摘了你的顶戴，把你全家都下到诏狱里去？！”
钱德海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却依旧重复着那句话：“殿下……臣，万死。可国库……真的没钱……”
他就像一块滚刀肉，油盐不进，只用“没钱”这两个字来应对太子所有的雷霆之怒。
……
好可怕……太子殿下的眼神，简直要吃了我。我能感觉到他靴尖的冰冷，隔着官袍都能刺痛我的骨头。他真的会杀了我吗？会的，他一定会的。但是，顾先生说了，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这些老骨头，享受了一辈子皇恩，总要在最后关头，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太子这样冲动暴戾，若是让他轻易掌握了兵权，平叛之后，威望大增，陛下百年之后，大夏危矣！我不能退，我身后是何大人，是兵部的刘大人，是工部的孙大人……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退了，就全完了。燕王啊燕王，你可千万要撑住，我们这些老臣，是在用命给你拖时间啊！
赵启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起伏。他“锵”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剑，雪亮的剑锋直指钱德海的咽喉。
冰冷的剑气让钱德海瞬间停止了颤抖，他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殿下，三思啊！”詹事和其他东宫属官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全部跪倒在地。
“殿下！阵前斩杀朝廷二品大员，于理不合，于军心不利啊！”
“请殿下息怒！”
赵启握着剑的手在半空中停滞，手背青筋暴起。他当然知道不能杀。杀了钱德海，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他背上一个残暴嗜杀的罪名，让朝中那些老臣更加同仇敌忾。
可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跪在旁边的詹事，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
“殿下！臣有一计！或可解燃眉之急！”
赵启的目光缓缓从钱德海身上移开，落到詹事脸上：“说！”
“殿下，国库没钱，但京中豪商巨贾，富可敌国！尤其是那几家最大的盐商，家底丰厚。殿下如今总领天下兵马，可以‘军需’为名，向他们‘借用’一批粮草金银！他们谁敢不从？”詹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阴狠，“此乃权宜之计，既能解了军饷之急，又能让那些平日里只知敛财的商贾为国分忧，一举两得！”
赵启的眼睛亮了。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国库是空的，但那些商人的钱庄是满的！
他收回宝剑，还剑入鞘，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钱德海只觉得脖子一凉，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好！就这么办！”赵启一脚踢开挡路的钱德海，大步走向殿外，“你，立刻去拟一份名单！孤要亲自去‘借’！”
“尤其是那个叫王什么……王富的盐商，听说他家里的金子都快堆不下了？”赵启回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狰狞的笑容，“孤第一个就找他！”
看着太子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詹事悄悄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并不知道，他这个“急中生智”的提议，其实是几天前，他在一个酒局上，听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僚醉后闲聊时提起的。而那个小官僚，又是从他的某个亲戚那里听来的……这建议如同一粒种子，在不经意间被种下，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破土而出。
瘫软在地的钱德海，被人搀扶起来。他望着东宫的门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鱼儿，似乎咬向了另一个更香甜的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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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府邸，书房。
何敬与户部尚书钱德海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矮几上，茶水已经凉透。
“他真的拔剑了？”何敬听完钱德海的叙述，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嗯。”钱德海点了点头，心有余悸，“那把剑就停在老夫的喉咙前，不到三寸。当时老夫真的以为，这颗脑袋要保不住了。”
何敬沉默了。他能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凶险。太子赵启的性子，整个京城无人不知。他真的敢杀人。
“辛苦你了，钱兄。”何敬叹了口气，“这一关，我们算是闯过来了。”
“闯过来？”钱德海苦笑一声，“只是刚刚开始。太子已经准备去找那些商人‘借钱’了。京城首富，盐商王富，是他的第一个目标。一旦让他筹到了钱，我们做的这一切，不就白费了？”
何敬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这确实是个问题。他们能卡住国库，却卡不住太子的剑。如果赵启用暴力手段从民间筹款，他们这些文官根本无法阻止。
“顾先生对此，可有后手？”钱德海忍不住问道。他的心里，已经将那个年轻人视作了主心骨。
何敬摇了摇头：“先生只说，让我们按计行事，以拖待变。他说……太子筹不到钱。”
“筹不到？”钱德海一脸疑惑，“王富那个人，贪婪不假，但更是个胆小如鼠的。太子带着兵马上门，他敢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