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又转头对着虎子劝道:“虎子兄弟,胡叔亦是心急,他当初帮扶您乃是真心实意。有何分歧,咱们坐下来从长计议,总能寻得解决之法,不必将话说得如此决绝!”
经高财一番劝解,胡大叔胸口的怒气渐消,按在桌沿的手缓缓松开,只是面色依旧阴沉,未再开口叱骂。
虎子亦收回直视胡大叔的目光,重新垂眸看向桌角,指尖虽仍抵着茶盏,但已没了先前的强硬。
屋内紧绷的气氛稍缓,连檐角残雪滴落之声,都比之前清晰了几分。
高财见氛围缓和,暗自松了口气,又笑着打圆场:“这便对了,我等皆是为求生活安稳,哪有解不开的结?不如先饮口热茶,再慢慢商议往后的打算?”
说着,他赶忙起身,快步至屋角炭炉旁,拎起冒着热气的铜壶,为三人换上新茶,杯沿氤氲起袅袅白雾,口中还念叨着:“天虽已回暖,可那寒气尚在,饮口热茶暖暖身子,有何事,咱再慢慢商议,莫要寒了心?”
虎子长舒一口气,胸口那股紧绷的滞涩之感稍缓。他端起新换的热茶,指尖触碰到杯壁暖意,轻轻抿了一口。
目光扫过桌上未干的茶渍,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胡叔,并非小子不懂事,有意与您作对。此前您言要与小子背后主家约见商议,小子不仅从中牵线,便是见面之地、需避之眼线,皆是小子一手安排妥当,何曾有过半分推诿?”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只不过您不该得寸进尺,非要小子主家为您一己私欲倾尽全力。凡事皆有其规矩,小子不能因您而将主家拖入您的麻烦之中,此于情于理,皆难通融。”
“老夫亦非不明事理之人,”
胡大叔眉头微蹙,语气稍缓,却仍带着几分执拗,“不过是让你背后主家出面,帮衬着协调些官面琐事,不过多费些银钱,与官府朝堂之人疏通关系而已,又非让其行伤天害理之事,你又何必如此推三阻四?”
“敢问胡叔,”虎子抬眼望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语气却依旧沉稳,“您要小子主家疏通的官面琐事,究竟是为您隐匿背后的私心,还是为您那遥不可及的谋逆之举?”
他手指在茶盏上微微一顿,语气愈发凝重:“大隋已亡,如今长安城为大唐所掌控,便是那洛阳城,亦无旧朝皇帝之权势。您若真念旧主,大可前往洛阳与王世充作对,何苦在这长安城中生事?您欲让小子主家陪您冒诛九族之险,这份情分,小子又如何能轻易应下?”
“你……你是……如何知晓?”胡大叔瞳孔骤缩,方才还带着怒意的面庞瞬间血色全无,神色变得极为复杂,震惊、慌乱与被戳穿秘密的难堪交织,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一旁听闻此言的高财,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恐,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嘴唇嗫嚅,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谋……谋逆?此乃……杀头的大罪!胡叔,您怎敢………”
“小子是如何知晓?胡叔,您饱读诗书,岂不闻‘不行其野,不违其马。能予而无取者,天地之配也’?”
虎子慢悠悠地说着,指尖轻轻叩击桌面,目光扫过胡大叔惨白的脸,又落在高财颤抖的手上,语气透着股冷漠之意:“小子的主家向来坚守本分,只行该为之事,从不沾染半分不该沾染的因果。胡叔您偏要逆势而行,还妄图拉旁人垫背,此等行径,不合道义,小子自然不能遂您所愿。”
胡大叔盯着虎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他张嘴欲辩,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最后只剩一声带着不甘的闷哼:“罢了……既然你已尽知,老夫也不再隐瞒。可你真以为,仅凭大唐的威势,便能压制所有人之心?”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旋即又黯淡下去:“只是未曾料到,老夫机关算尽,竟折于你这小子之手。你既不愿同谋,直说便是,何必绕此大圈,莫不是,还欲拿此事去官府邀功?”
“邀功?”虎子冷笑一声,端起茶杯,轻轻吹去浮沫,眼底的淡漠又添几分:“若小子想邀功,此刻朝廷官兵早已围堵在这屋门之外,岂会在此与您废话?”
他放下茶杯,目光直直望向胡大叔:“小子主家早已有言,旧朝恩怨自有定数,不愿多染血腥。今日将话挑明,不过是欲断您之念想。您若肯就此收手,离开长安,过往之事便一笔勾销,若仍欲继续折腾,恕小子与主家等不愿陪您赴死!”
胡大叔的脸瞬间由惨白转为铁青,又渐渐沉下,仿若蒙了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思绪翻涌,虎子这话究竟是真是假?若真想放他一马,何必将话说得如此决绝?
可若想抓他,又为何不直接报官?他偷偷抬眼瞥向虎子,见对方神色平静,不似作伪,又想起藏于城郊的那批旧部,心中愈发慌乱,是该趁机脱身,还是赌虎子不敢真对他动手?
犹豫间,他的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