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看着女儿眼中挣扎的光芒,知她心结难解。
她没有再多说劝诫之词,只是伸手,从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中,精准地抽出一本,递了过去。
“这是三郎上的奏疏。”
女皇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
“他知道你这个姑姑心气高,志向远,寻常富贵难以满足。”
“他便向朕提议,待他将来整顿内政、安定四疆之后,可派遣精锐水师并能工巧匠,远渡重洋,赴后人所言那广袤‘新大陆’,为你建一国度。”
太平公主接过奏疏,指尖微凉。
武则天继续道:“在那里,你是想效仿朕称帝建元,还是愿做什么天皇、天后,皆由你心意。”
“届时,朝中那些厌烦科举改制、视新法如仇寇的世家大族,亦可分出支脉子弟,随你一同远航,开枝散叶。”
太平公主迅速浏览着奏疏上的字句,嘴角却泛起一抹冷笑。
“他这是投桃报李,回报我这个姑姑昔年护佑他平安长大的些许恩德?”
她抬起眼,目光如冰。
“还是想借此良机,将那些阻碍他变法改制的顽固老臣,一并请出大唐,眼不见为净?”
武则天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质疑,只是淡淡道:“三郎这孩子,骨子里是念旧的,有几分仁厚。”
“若换作其他心狠手辣的,莫说一个公主,便是宗室子弟,挡了路,亦非不可杀。”
“仁厚?”太平公主嗤笑出声,那笑声里满是讽刺。
“一个仁厚之人,会做出杀妻灭子、强夺儿媳那等事,成为后世口中‘玄宗’?”
武则天神色不变,仿佛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人是会变的。”
“权势、岁月、自负……皆可腐蚀人心。”
“至少此刻,他给出了一条路,一条或许能两全其美的路。”
她话锋一转,直视女儿,“何况,你扪心自问,你真斗得过三郎吗?”
不等太平回答,女皇便举了一个例子:“在天幕揭示的历史轨迹中,婉儿死于三郎刀下,墓葬亦被焚毁。”
“于情于理,二人即便不是生死仇敌,也绝无转圜余地。”
“可朕当初允三郎参政,他初次拜会婉儿府邸,长谈不过数个时辰,婉儿便倾心相助,自此成为他理政的得力臂助,甚至可谓拜其为主。”
武曌的目光意味深长:“这份识人之明、折人之能、容人之量,乃至那种令人不由自主愿为其效力的气度……太平,换作是你,你能做到吗?”
太平公主默然。
她与上官婉儿相交多年,深知其才高傲物,智慧超群,绝非易与之辈。
李隆基能如此迅速地将潜在对手化为得力助手,其手段心性,确非常人可及。
“所以啊,”武则天的语气缓和下来,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属于母亲的劝慰,“你执着于此,无非是想尝尝那九五至尊、号令天下的滋味,想证明自己不输于任何男子,不输于你的兄长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