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御马监。
方正化没有自己的宅子,朱由检曾经想过要赐给他一处小宅,但也被他给拒绝了。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人啊事的,且如今这个陛下也不喜太监和宫女对食,当然若是自愿另当别论。
故,方正化作为御马监掌印,衣食住行都在御马监中。
若哪一日不任这职了,将东西收拾收拾去其他衙署后院就行。
若老了乞骸骨,他再用存的银子去南方或者北方,哪里都好,收拾一个小院子度过余生。
不过眼下,想这些为时过早。
今日他难得清闲。
御马监的职权虽大多移交给国防部,但腾骧四卫这支精锐从南京回来后,陛下仍命他参与督导。
此外,他还需与曹化淳一起,时不时去大明军事学院教导,还要抽时间去木兰营看看。
表面是巡视,实则陛下放心不下坤兴公主,让他们两位暗中关照着。
今日上午,他便去了一趟木兰营,见坤兴精神健旺,指挥女兵们操演已颇有章法,心中欣慰。
回城时,他未骑马,只带了两个随从,顺道去了东市。
马上又要入冬,辽东如今虽有北疆贸易榷场商贸往来,但到底比不得京师,一些常用药物以及吃食,还是他们这里品种齐全些。
再说了,夏云那个人,有钱了就尽买了酒,或将银子花在奢侈毛皮上,指不定还要请属下去花楼。
药材、吃食,他不上心。
他搜罗了些上好的参、陈皮、老姜,又买了些肉脯、果脯耐放的东西,最后还买了些零嘴,付钱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
感觉就跟哄小孩儿似的。
而后,就让随从走官驿送去辽东锦衣卫所。
这点东西于军需而言是杯水车薪,却是他一份心意。
回到御马监,刚换下便服,就有人捧着一个不起眼的樟木盒子悄步走来。
“掌印,南洋来的,郑侯爷说有劳您关照小郑大人,送上年节问候,还有一封书信。”
自从郑森跟着自己习武后,郑芝龙过年过节都会命人送礼来,这倒是寻常。
不过书信,却从未有过来往。
有事?
他挥手屏退左右,拿过木匣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斛即便在室内也流转着温润虹彩的极品南洋珍珠,以及两块品相绝佳,香气沉凝的沉香。
礼不可谓不重!
方正化面色平静,并未多看这些珍宝,径直取出了那封素笺。
展开信纸,郑芝龙那带着几分海风般粗豪的笔迹映入眼帘。
信中先是对他的问候,然后是对教导郑森的感谢,恳请他加以回护。
然后,笔锋极其婉转地转向了坤兴公主,盛赞公主英睿天成,是大明深知是古今难有的巾帼。
最后,才以舔犊之情、偶发痴想为遮掩,吐露出了那惊心动魄的试探。
“若犬子能得尚主之荣...”
方正化放下信纸,闭目沉思良久。
他久在帝侧,深知陛下对坤兴公主的宠爱非同一般,绝非寻常公主可比。
这位公主是陛下的心头肉,更是陛下寄托了某种“女子亦能有所作为”期望的特殊存在。
她的婚事,绝不仅仅是找个驸马那么简单。
郑芝龙此举,看似是为郑森求女,实则,是为他郑家寻一座稳固的靠山。
找上坤兴,其眼光不可谓不毒,时机不可谓不微妙。
此事干系重大,他一个内官,绝不敢给郑芝龙大包票承诺些什么。
他将珍珠与沉香重新盖好,若是寻常年礼,收了也就收了,可今日这番不寻常的年礼,他不敢收,先放置一边再说。
然后,他将信仔细折好,收入袖中。
他本想寻个合适的时机,单独面圣,一字不差得将郑芝龙的原意禀明,不添不减,不置一词褒贬。
如何决断,全在陛下。
只是,将信放入袖中的那一刹那,方正化却又突然改了主意。
郑森那孩子,跟着自己也有数年,沉稳勇毅,是个好苗子。
坤兴公主...若陛下真有意从年轻才俊中为公主择婿,郑森倒未必不是一个人选。
他在屋中坐了片刻后,唤来一个小内侍,吩咐道:“去郑府,说咱家明日午后得空,想起许久未曾考校他与公主的武艺进境,邀他明日未时初刻,至木兰营校场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