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柳絮飘得正盛时,林烨把最后一份文件放进收纳箱,办公室顿时空了大半。窗外长安街的车流如织,她却想起老家院墙外那棵歪脖子枣树——这个时节,该开满细碎的黄花了。
林董,真不再考虑考虑?周明站在门口,眼里带着不舍。
林烨把父亲那支钢笔别在衬衫口袋上:公司有你们,我放心。
后备箱里只塞了两个行李箱,一个装衣服,另一个是父亲留下的手稿。当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时,后视镜里高耸的写字楼渐渐模糊,她摇下车窗,让五月的风灌进来。
进村的路还是老样子,只是铺了水泥。快到家时,远远看见院门口聚着些人。侄孙建国打头,几个老汉蹲在石墩上抽烟,看见车来都站起身。
姑奶奶!建国小跑着过来接行李,西厢房给您收拾出来了,新盘的炕,保准暖和。
老宅还是记忆里的格局,只是院角多了自来水,厨房贴了瓷砖。最让她惊喜的是,父亲的书房保持原样,连那个缺了角的砚台都还在老位置。
第二天鸡叫头遍她就醒了。披衣出门,薄雾里碰见邻居张嫂扛着锄头下地。
他姑,这么早?张嫂嗓门亮,上我家吃捞面去?
改天,林烨指指院里的菜畦,我先拾掇拾掇这地。
说是拾掇,其实是对着半人高的杂草发了愁。最后是建国扛着锄头来帮忙,两人才把荒草除净。翻地时刨出个生锈的铁皮盒,里头是林烨小时候的弹珠,还有张1983年的粮票。
这得留着。建国用袖子擦擦灰,我爷那辈的物件了。
日子慢了下来。早晨她跟着张嫂学种菜,下午整理父亲的手稿。最享受的是傍晚,搬个小马扎坐在枣树下,看邻居孩子追着芦花鸡满院跑。
但清静日子没过多久。这天村里大喇叭突然喊:林烨同志,请到村委会接电话!
电话是儿子打来的,语气焦急:妈,欧盟的新规卡了脖子,您得帮忙拿个主意...
她握着老式听筒发愣。电话机是拨号的,墙上的值班表还用粉笔写。但电话那头,依然是价值数亿的跨国生意。
回程路上经过村小学,破败的校舍让她脚步一顿。当晚她翻出父亲笔记,在乡村教育那章停留许久。父亲写道:少年强,则乡土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