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章闭目思索片刻,缓缓点头:“李供奉.......言之有理。此策.......可行。只需言及西域兵锋与宗室之责.......不提调令,由圣人.......圣心独断。或许.......或许能成。”
他深知李隆基好面子,直接让他调逆子的兵,无异于打他的脸。
但若暗示,让皇帝自己“想到”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面子上会好过得多。
“好!”
李亨精神一振,果断道:“就依此议!”
三人计定,不再耽搁,立刻重回紫宸殿。
殿内气氛依旧压抑,李隆基闭目靠在御座上,仿佛睡着,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李亨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与希冀:“父皇,儿臣与李供奉、贺监商议,以为当下危局,非有雷霆之力,不足以摧折叛军凶焰。”
“嗯!”
李隆基睁开眼睛,问道:“然后呢?”
李亨一咬牙,沉声道:“我大唐疆域万里,岂无忠勇之师?阿姆河大捷,西域安西军威震寰宇,此乃国之干城。
李琚、李瑛、李瑶,皆父皇骨血,身为天家子弟,宗室藩屏,闻听逆贼作乱,倾覆社稷,岂能不义愤填膺?
儿臣斗胆建言,父皇当以天子之尊,明诏天下,号令四方忠义之士,共赴国难!
此诏若下,定如雷霆震动九霄,天下强兵,焉能不为天子前驱?”
“嗯?”
听见这话,李隆基眉头顿时皱得更紧,眼神明灭不定,却也未曾拒绝。
一时间,殿内一片寂静。
李泌和贺知章屏住了呼吸。
良久,李隆基终于缓缓坐直身子。
那双曾经锐利如今浑浊的眸子,先是空洞地扫过李亨,随即聚焦,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死死盯着虚空,仿佛看到了西域那片广袤的土地。
看到了那个被他废黜,却在西域打出了赫赫威名的儿子。
安禄山那张狰狞的胖脸,和李琚年轻却坚毅的面容在他脑中反复交替。
一个逆贼!
一个亲儿子!
一个是要将他从龙椅上拉下来碾碎的仇寇!
一个.......再忤逆,终究流着他的血!
李隆基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那滔天的恨意和对皇权的贪婪,终究压过了对西域的忌惮。
他猛地闭上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灰败和决绝,随即,咬牙切齿道:
“拟旨.......”
这两个字一出,李亨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几乎站立不稳。
李泌眼中精光一闪即逝。
贺知章则是捂着嘴,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以朕之名.......”
李隆基的声音干涩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滴血:“诏告天下藩镇、宗室、忠臣!安禄山.......悖逆作乱,祸国殃民!凡我大唐臣子,无论.......无论身在何方,皆当.......皆当起兵勤王!共诛.......国贼!凡斩获叛军、收复失地、拱卫社稷者.......朝廷.......不吝王侯之赏!”
“着.......”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李亨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即刻以八百里加急.......传诏四方,尤其是.......西域,告诉他们.......”
他的声音顿住,似乎后面的话难以启齿,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