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科索沃,米特罗维察:裂城孤桥,风中雪语(1 / 2)

如果说普里兹伦是一位沉静的老人,那么米特罗维察,便是一位在风暴中长大的青年。他不甘沉默,不愿妥协,骨子里有一种野性和锋芒,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孤独。

这是我在科索沃境内的最后一站,也是我踏入巴尔干深处以来,情感最复杂的一城。

我在《地球交响曲》上写道:“米特罗维察不是一座可以轻易定义的城市,它是一把拉开的提琴弓,弦在紧绷中奏响——音色或悲怆,或希望,全凭听者心境。”

进入米特罗维察的那天,天色阴沉,易河缓缓穿城而过,河水没有声音,却仿佛在低语。

我站在那座着名的伊巴尔桥中央。桥并不长,却仿佛横亘了两个世界。桥南,是阿尔巴尼亚族社区,颜色鲜艳、咖啡馆林立、墙上常见科索沃国旗与涂鸦艺术;桥北,是塞尔维亚族的生活区,街头挂着塞尔维亚国旗与东正教圣像,气氛更为内敛与警惕。

桥中段设有花坛和安全屏障,但来往的人们都走得极快。警察巡逻时眼神沉默,仿佛这条桥不是联通的脊梁,而是一道紧绷的神经。

我在桥中停留良久,试图在这静止的张力中捕捉一种属于城市的呼吸。就在这时,一位街头卖花的小女孩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是一座断桥,背景是涂成两种颜色的天空。背面用阿尔巴尼亚语写着:“连桥也会哭。”

我蹲下来问她:“你画的吗?”她点点头,眼神清澈。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一座城市内心的伤口,被一个孩子的图画温柔地揭开。

我翻开《地球交响曲》,在那页空白上写下:“有时,最尖锐的分裂,竟是从最安静的地方开始。”

我刻意安排了两天时间,分别深入南北两个区域。

第一天,我漫步于南区市集。这里喧闹、多彩,街头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橄榄、蜂蜜、羊乳奶酪与缝制皮鞋的摊子一路铺开,空气中混着炖肉与炭火的香味。

一位卖石榴汁的大叔热情地招呼我,听说我来自东方,竟讲出一口不太熟练的中文:“欢迎你!”

我坐在街边小椅上,他为我倒上一杯浓郁的黑咖啡。我问他这里的年轻人去哪了,他指指上方:“都想离开这里,到山的另一边,或是山的更远那头。”

那天,我走入一家专门售卖刺绣与木雕的小店,店主是一对兄妹,他们告诉我自己在经营祖父留下的店铺。“每件东西都带着一段记忆。”妹妹说。

第二天,我穿过伊巴尔桥,走进北区集市。这里一切似乎变慢了。街上人不多,摊位安静地陈列着香肠、葡萄酒、圣像、毛毯、旧时收音机。

我在一家书店驻足,一位中年女店主微笑着递给我一本斯拉夫诗集。她说:“我们这里很少有旅人进来。但书会留下。”她还指着书架上一排空隙说:“那是我故乡失火时烧掉的那批书。我保留着这个空位。”

我还在一家老唱片行找到了几张上世纪的南斯拉夫黑胶,店主轻轻放下针头,一首《晨光之下》缓缓响起,空气仿佛凝固,我站在那里,感到一种时间的缝隙缓缓打开。

我写下:“南与北,不只是方位,是历史的两段呼吸,是城市心脏的双重律动。”

在米特罗维察的郊外,有座沉静的幽谷,那是特雷普查矿区。

过去,这里是南斯拉夫重要的矿脉,出产锌、铅与银,曾象征着工业奇迹与共和国的脊梁。如今,多数矿井封闭,废弃铁轨被野草覆盖,锈迹像一种无声的侵蚀。

我跟随一位退休矿工安德烈进入矿井。他已经七十多岁,背微驼,声音低沉,却仍记得每一条通道的名字。

“以前我们在地下唱歌,”他说,“就像在黑暗中互相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