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盘玩了数年、包浆红润的核桃,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
他也怕。
但他不能露怯。
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如果连他都慌了,这艘船,就真的沉了。
“慌什么!”
贾似道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低沉而阴冷,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们是朝廷命官,不是市井泼妇!”
密室内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众人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贾似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将那颗裂开的核桃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顾渊此举,虽然狠辣,但也恰恰说明了一点。”
他环视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他,急了。”
“急了?”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都杀疯了,这还叫急了?
“没错。”
贾似道站起身,负手而立,语气中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自信(虽然这自信多少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他如此肆无忌惮地制造‘意外’,说明他在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了别的牌可打!他这是黔驴技穷,是被我们逼到了绝路,才会选择这种最下作、最无脑的手段!”
“这……”
众人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听相爷这么一说,心里竟然稍微好受了一些。
对啊,只有莽夫才会掀桌子,强者都是在规则内玩死对方的。
“可是相爷……”张德明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道,“就算他是黔驴技穷,可这驴蹄子也太硬了啊!我们根本找不到证据,怎么治他的罪?”
“证据?”
贾似道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谁说我们要证据了?”
他走到张德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幽幽:“有些时候,没有证据,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们看看现在的朝堂,看看那些中立的官员,看看那些平日里骑墙观望的老狐狸……他们的眼神里,是什么?”
众人回忆起今日早朝时的情景。
那些中立派的官员,一个个缩着脖子,眼神闪烁,看着那几个空荡荡的位置,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安。
“是恐惧。”有人低声道。
“对,就是恐惧。”
贾似道猛地转身,大袖一挥,声音拔高了几分,“顾渊以为,靠杀戮就能让我们屈服?天真!他杀得越狠,杀得越诡异,那些原本不站队的人,就会越害怕!”
“因为他们会想,今日顾渊能杀我们,明日会不会因为他们挡了路,也顺手把他们给宰了?”
“这种恐惧,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
贾似道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既然规则束缚不了顾渊这头猛虎,那就用人心这座大山,活活压死他!
“传我的话!”
贾似道的声音,在密室内回荡,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明日一早,你们所有人,披麻戴孝,抬着赵希、王直他们的棺材,去宫门口哭!”
“把声势造大!把事情闹大!”
“不仅要哭,还要联络那些死者的家眷,联络那些中立的世家大族,告诉他们:唇亡齿寒!今日顾渊敢杀朝廷命官,明日就敢屠戮世家满门!”
“我们要让全天下的读书人,让所有的世家,都站在顾渊的对立面!”
“我要让这临安城的唾沫星子,汇聚成海,淹死这个无法无天的武夫!”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病态的狂热所取代。
是啊!
既然打不过,那就道德绑架!
既然杀不了,那就用舆论诛心!
这可是他们文官集团最擅长的把戏!
“相爷高见!”
“我等这就去办!”
“一定要让那顾渊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看着众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贾似道重新坐回椅子上,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
手,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茶水泼洒出来,烫红了他的手背,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着那颗裂开的核桃,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顾渊……这可是大宋的天下,是规矩的天下。”
“你这把刀再快,真的能快得过悠悠众口吗?”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刺骨。
这场赌局,他押上了身家性命。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当绝对的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时,所谓的规矩、舆论、人心……
不过是巨人脚下,一踩即碎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