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就是了。这世间的事,本就是拆了建、建了拆,循环往复。你以为力鼎是什么?是神物吗?不,它只是个工具,能暂时压住各方的戾气,让大家有口饭吃,有口气喘,这就够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绿树“老夫活了快几百年,见过三任城主,每次换任都血流成河,可到头来,百姓想要的不过是能吃饱穿暖。你觉得你的正义能填饱他们的肚子吗?”
叶涣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晚辈不知道答案,但晚辈知道,若连尝试都不敢,那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老者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有点意思。老夫儿子当年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结果呢?还不是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守着这城,守着力鼎,生怕出一点乱子。”他顿了顿。
“你想见力鼎,可以,跟我来。”
叶涣有些意外,没想到老者突然松了口。
“别觉得老夫是被你说动了。”老者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老夫只是想让你看看,这力鼎背后,到底藏着多少人的算计和无奈。”
他领着叶涣穿过厅堂,来到后院的一座高塔下。
塔身由白色玉石砌成,塔顶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光中,隐约能看到一尊三足两耳的鼎悬浮在半空,正是力鼎。
“这鼎可是九炙鼎泰其中之一的,可不巧某个上古修士逝去时,此鼎也是突然出现砸毁了半个城池。”老者望着塔顶的金光,语气带着感慨。
“刚开始,谁都想抢,修士、妖兽、凡人势力打了十几年,死了上万人,最后还是老夫的父亲出面,用秘法与鼎建立了联系,才勉强镇住了局面。”
他指着塔身的刻痕“你看这些字,都是当年死在鼎下的人的名字。他们中,有想靠鼎称霸的修士,有想借鼎修炼的妖兽,还有想凭鼎让族人过上好日子的凡人首领。可结果呢?都成了鼎下魂。”
叶涣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心中一阵沉重。
他能感觉到,力鼎散发的金光中,除了温和的力量,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现在你明白了吗?”老者转过头。
“这城的和平,是用无数人命换来的。你可以说它虚假,可以说它不公,可它至少让现在的人能活下去。你要是毁了它,就是在逼着手无寸铁的凡人重新拿起刀,逼着只想修炼的修士再次厮杀,逼着妖兽重归野性。”
“那鼠妖确实可恶,李统领也确实护短,可没了他们,这城的秩序就会乱。”老者的声音带着疲惫。
“老夫不是在为他们辩解,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间的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
叶涣抬头望着力鼎,金光落在他脸上,却没带来丝毫暖意。
他想起了南域秘境里的尸魂珠,想起了无妄海的幻象,想起了链炙的告别,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追求的平衡,似乎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前辈,”叶涣轻声问。
“如果有一天,这鼎的力量失控了,或者有人想利用它作恶,该怎么办?”
老者笑了“那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老夫活不了几年,能守到哪一步算哪一步。至于你……”他看着叶涣,眼神变得温和。
“别想太多,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解决完眼前的事,再去想以后的日子也不迟。哪怕到时候你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也是你选的路,没什么好后悔的。”
叶涣心中一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是啊,他现在才一个青年修士而已,何必纠结于遥远的未来?眼下有尊者们要对付,有平衡法则要领悟。
与其在这里空想“自己会不会变”,不如先走好脚下的路。
“多谢前辈指点。”叶涣躬身行礼,语气真诚。
老者摆了摆手“想通了?行,那走吧,别在这里碍眼了。记住,下次再敢在城里闹事,老夫可不会这么客气。”
叶涣笑了笑,转身向塔外走去。
灰画直到走出城主府,才敢咋舌“这老头真奇怪,一会儿凶巴巴的,一会儿又跟咱们讲道理。”
飞盒道“他只是见到了主人的样子,把自己一辈子的感悟告诉了主人而已。”
竹简道“汝想通了就好。”
叶涣抬头看向天空,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落在街道上,凡人、修士、妖兽依旧在各自的轨道上生活,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但他的心境却不同了——他不再觉得这种平衡是可笑的,反而多了一丝敬畏。
“走吧。”叶涣加快脚步,“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去看看力鼎的祭祀大典。”
灰画眼睛一亮“祭祀大典?有好吃的灵石吗?”
“你就知道吃!”叶涣弹了弹它的画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或许未来的他会变,或许他永远也找不到完美的平衡,但至少此刻,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这种踏实的感觉,比任何虚无的担忧都要真切。
城主府的高塔上,渡离止望着叶涣远去的背影,轻轻转动着佛珠,喃喃道“有点像他……又不太像……希望你能走得比我们远啊……”
塔顶的力鼎依旧悬浮在金光中,沉默地注视着这座城池,仿佛已经看了千百年,还要再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