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咆哮着冲破了奥马尔·穆赫塔尔街那片被枪声、火焰和惨叫充斥的人间地狱。
红狼紧握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牧羊人低声的祷告从未停歇,无名警惕着任何可能从烟雾和混乱中扑来的威胁。
当他们终于冲出城区,驶入相对开阔的港口区域时,车上三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
港口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但至少目标明确。
远远望去,深水码头上,几艘悬挂着GtI和友邦旗帜的大型运输船已经靠岸。
粗壮的缆绳紧紧拴住系缆桩,吊臂正在缓慢而稳定地将一个个标准集装箱从船舱里吊运出来。
那些箱体上,清晰地喷涂着粮食、药品和紧急援助的标识。
空气里,海风的咸腥似乎暂时压过了城区的硝烟味。
港口外围,阿米尔带着一批还算镇定的阿萨拉士兵以及部分GtI留守人员,已经设置了多道防线和检查点,试图维持最基本的秩序。
但防线之外,黑压压的人群早已将港口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不再像城里那样疯狂冲击,而是沉默地、用那双深陷的、燃烧着饥饿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从船上卸下的箱子,仿佛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神谕。
“总算赶到了。”
红狼将车停在一个临时划定的指挥点旁,跳下车。
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卸货进度和人群状况,对着通讯器说道:
“威龙,港口已就位,船队开始卸货。”
“收到收到收到,总算传来好消息了,你们赶紧及时把粮食都分发下去。”
“不好意思,依我看……这有一点困难……”
“什么情况?”
“城区情况极度恶化,阿萨拉军警已对人群开火,我们无法介入。重复,无法介入城区。”
“收到。优先确保港口卸货与分发通道安全。粮食是唯一能平息混乱的东西。”
“明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体力、意志和秩序的极端考验。
成吨的粮食——
耐储存的稻谷、小麦、黄豆,成箱的压缩饼干,还有用防潮袋密封的儿童营养乳酪和奶粉——
从货舱里被一袋袋搬出,堆在码头空地上,像临时垒起的土丘。
海风卷着咸腥味吹过,粮食的干燥气味混在里面,竟让人心头一颤。
人群早就围在警戒线外,从凌晨等到现在。
老人坐在破席上,孩子趴在母亲肩头打盹,青壮年们眼神死盯着搬运工的动作,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
有人低声咳嗽,有人默默喝水,没人说话,但空气里全是绷紧的弦。
“动了!开始卸了!”
“是米!是白米!”
“奶粉……我闺女半年没喝过奶了……”
低语像水波一样荡开。
有人往前挪了半步,立刻被身旁的人拉住:
“别动!GtI的人在盯着呢!”
第一批粮食刚被抬上手推车,准备运往分发棚,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凭什么先给东区?我们西区饿得更久!”
“我孩子病了!求你们先给一袋米!”
“上次说按户登记,结果名单呢?谁看见名单了?”
声音越来越响,像潮水拍岸。
红狼站在临时指挥点,耳机里听着各组汇报,眉头拧成疙瘩。
他一把拽过负责协调的阿萨拉军官:
“艾哈迈德,你的人登记完几户了?”
“不到三百……人手不够,纸笔也不够。”
军官擦着汗,“而且很多人没身份证,我们怎么核?”
“那就按家庭人数发,先救急!”
红狼压着火,“但必须有序!你去广播,就说——每十户一组,由组长带队领粮,领完立刻撤离!谁抢,谁就取消资格!”
班加西港口稽查队长,艾哈迈德上尉犹豫:
“可他们不会听的……”
“不试怎么知道?”
红狼盯着远处那辆被围住的粮车,“再乱下去,谁都拿不到一口吃的。”
阿米尔拿着扩音器冲到高处,用当地方言喊话:
“乡亲们!请按区域排队!每组十户!孩子和老人优先!谁抢夺,谁就被取消资格!重复一遍,谁抢夺,谁就被取消资格!”
话音未落,一个女人突然冲破警戒线,扑向一袋米。
士兵下意识拦她,她跪在地上哭喊:
“我儿子烧了三天!就差半袋米熬粥!你们要我眼睁睁看他死吗!”
人群瞬间炸了。
“我们也饿!我们也病!”
“凭什么他们先拿!”
“抢!不然永远轮不到我们!”
人潮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外围警戒。
人们红着眼,扑向粮车。
有人用肩膀撞开士兵,有人直接爬上卡车往下扔袋子。
一个老头被挤倒,手刚摸到一袋豆子,就被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稳住!稳住防线!”
红狼吼着,抓起防暴盾冲进人群,“非致命手段!盾牌推挤,别用棍子打头!牧羊人!左翼!无名!卡住缺口!”
牧羊人和无名立刻靠拢,三人背靠背,形成三角阵型。
盾牌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个青年举着铁棍砸来,被牧羊人侧身躲过,反手一盾将他逼退。
“兄弟,别逼我们动手!”
牧羊人吼着,声音里带着喘息,“粮会发,但得有序!你抢了,后面的人怎么办?”
那青年喘着粗气,眼眶通红:
“我妹妹三天没吃饭了……我……”
“我知道。”
牧羊人语气缓了半分,“但你抢这一袋,后面十个孩子就得饿死。信我,排队,能拿到。”
无名一边顶住人群,一边对对讲机喊:
“b区缺口扩大!请求增援!有人开始扒粮袋了!”
“维持住!支援马上到!”
阿米尔带着士兵用高压水枪强行分割人群,水柱冲开一片,又在另一处被补上。
一个士兵被推倒,枪被抢走,红狼立刻冲过去,一盾将抢枪的人撞翻,夺回武器。
“放下!这是秩序!”
他盯着那人,“你抢粮,我们管不了。但你动枪,就是敌人!懂吗?”
那人瘫坐在地,哭出声:
“我只想活下去……”
红狼喘着气,把盾牌递给他:
“那就帮我们维持秩序。你认识西区的人,去帮阿米尔组织排队。你带头,我们优先发你家。”
那人愣住,抬头看着红狼,终于接过盾牌,慢慢站了起来。
“东区第三组!上前!十户!带证件或社区证明!”
阿米尔重新组织队伍。
有人犹豫,有人观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港口高音喇叭里传出了一个苍老而激动的声音:
“安静!看看你们在干什么!粮食来了!GtI和我们自己的人把粮食运来了!你们却要把它抢烂、踩烂吗?!”
是副市长法耶兹!
他不知道何时也赶到了港口,爬上了一处高台。
他指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粮袋,声音哽咽:
“这些粮食,是活下去的希望!抢?抢到手你能吃几天?打烂了,大家都没得吃!想想你们的孩子!想想你们家里快要饿死的老人!”
他指着混乱的人群中几个特别疯狂的身影:
“哈桑!我记得你!你儿子还在医院等着药!马利克!你女儿昨天还问我有没有吃的!你们现在在这里抢,对得起他们吗?!”
或许是老人的威望,或许是他喊出的具体名字触动了人心,或许是人潮在最初的疯狂后也感到了疲惫和茫然,冲击的势头竟然奇迹般地减弱了一些。
红狼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大吼道:
“按计划!建立通道!分发点准备!谁再冲击,剥夺领取资格!”
GtI士兵和阿萨拉军警趁机重新巩固防线,用盾牌和身体构筑起狭窄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粮食被迅速转移到分发棚后面。
终于有十户人家缓缓走出,排成歪斜的一列。
“这才对。”
红狼抹了把脸上的汗,对身边士兵说,“把那袋米给刚才那个老头,他被踩了还护着粮袋,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