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点头,扛起一袋米走过去。
老头已经被扶起,腿上流着血,却死死抱着半袋豆子。
“大叔,这是您的配额。”
士兵把米放下,“另外,您是第一个守秩序的,这袋是奖励。”
老头抬头,浑浊的眼里泛起光:
“真……真的?不是抢的?”
“不是抢的。”
红狼走过来,蹲下身,“我们不发‘抢’来的粮,只发‘等’来的粮。你等了,就该拿。”
老头突然哽咽:
“我……我三个孩子,就靠这个活命……”
“会活的。”
红狼拍拍他肩,“而且,会活得有尊严。”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有人开始自发组织队伍,有人把抢来的粮食悄悄放回车上。
分发棚前,十户一组,缓缓前行。
“你看,”牧羊人靠在盾牌上,看着有序的人群,“人不是野兽,只是被逼急了。”
红狼点头:
“所以秩序不是压制,是希望。只要让他们相信能轮到自己,他们就会排队。”
无名把盾牌插进地里,喘着气笑:
“下次带点喇叭,比喊管用。”
“下次带点饼干,”牧羊人咧嘴,“发给第一个排队的人,比发给第一个抢的人,更值。”
粮食仍在分发,但不再是抢夺,而是传递。
法耶兹副市长继续在高音喇叭里喊话,组织起一些尚未完全失去理智的社区头面人物和长者,协助登记和维持他们所在区域的秩序。
登记、核对、领取……
一套简陋但必须的程序被强行建立起来。过程缓慢,摩擦不断,偶尔仍有小规模的推挤和叫骂,但大规模的冲抢总算被遏制住了。
一袋袋粮食,一箱箱乳酪,开始流入那些颤抖的、骨瘦如柴的手中。
领到食物的人,有的当场瘫坐在地,抱着粮袋嚎啕大哭;有的则一言不发,紧紧搂着食物,眼神警惕地看着四周,飞快地消失在巷陌之中。
粮食,最原始也最强大的镇定剂,开始缓慢地、一点点地发挥作用。
港口区域令人窒息的疯狂和绝望,逐渐被一种疲惫的、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沉默所取代。
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港口临时照明灯亮起时,大部分紧急运抵的粮食已经分发下去。
码头空地上只剩下一些空箱子和散落的包装材料。
精疲力竭的阿萨拉士兵们靠在工事上喘息。
红狼摘下外骨骼头盔,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污渍,看向不远处正在和阿米尔低声交谈的法耶兹副市长。
老人同样满脸倦容,但背脊挺直。
“班加西……今天算是暂时撑过去了。”
红狼对走过来的牧羊人和无名说道。
“愿主保佑,让这粮食能支撑到下一批援助到来。”
牧羊人看着那些领到食物后默默离去的身影,轻声说道。
无名点了点头,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被延缓,而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命令声。
“让开!都让开!部长到了!”
人群像被劈开的浪涛,自动分开一条道。
一名中年男子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七八名全副武装的卫兵,个个面无表情,枪口微抬。
阿萨拉共和国国防部长。
“你们是谁?”
“谁允许你们擅自组织分发?谁授权你们绕过地方政府?”
红狼上前一步,敬了个标准军礼:
“GtI特战分队指挥官红狼中校,奉命护送并协助粮食分发。当前局势紧急,我们与阿米尔队长及法耶兹副市长共同制定了应急方案,优先保障……”
“应急方案?”
部长冷笑一声,打断他,“你一个外国特战人员,懂我们阿萨拉的行政体系吗?懂我们的地方治理结构吗?你们这是越权!是干涉内政!”
他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空粮袋和正在排队领粮的民众,眉头拧紧:
“你们就这样把国家资源随便发出去?连登记名册都没有!谁领了?领了多少?有没有重复领取?你们考虑过后续的公平吗?”
阿米尔赶紧上前:
“部长先生,我们已经尽力在做登记,但纸张、笔、人手都不够。而且——”
“而且什么?”
部长猛地转向他,“你现在的职责是维持秩序,不是搞慈善!”
法耶兹副市长拄着拐杖走来,声音沉稳:
“穆斯塔法部长,我是法耶兹。城区已经失控,军警开了枪,我们若不立刻分发,等来的就不是领粮的百姓,而是暴动的尸体。红狼队长和他的人,是在替我们扛下这个责任。”
“责任?”
部长冷笑,“你们的责任是服从命令,不是自作主张!我刚刚接到报告,东区有人用一袋米换了三把枪!西区已经出现囤粮黑市!这就是你们的‘秩序’?”
没人说话。
风卷着塑料袋在空地上打转。
红狼深吸一口气:
“部长先生,我们理解您的担忧。但当时情况危急,若不立刻行动,冲击粮车的人会更多。我们采取的是‘先发后核’策略——先稳住人心,再补登记。现在秩序已初步恢复,我们正联合社区长者建立名册。”
“策略?”
部长突然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红狼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周围人一静。
红狼没动,嘴角渗出血丝,眼神依旧直视前方。
“你们GtI,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当太上皇的!”
部长声音陡然拔高,“从现在起,港口移交阿萨拉国家卫队接管!所有后续援助物资,统一由我部指定分发点,按行政区划配额,由地方官员监督执行!你们——退出!”
“什么?”
牧羊人猛地抬头,“你们要接管?可现在刚稳住局面,突然换人,会再乱起来的!”
“我们有自己的秩序。”
部长冷冷道,“不需要你们教我们怎么管理自己的人民。”
无名攥紧了拳头,低声道:
“我们拼了命把粮运进来,你们一句话就拿走?还用枪指着我们?”
“我们没用枪。”
部长瞥他一眼,“但我们有权决定谁能在阿萨拉境内行动。你们若不服从,现在就可以离开。”
空气凝固。
法耶兹低声说:
“部长……他们确实稳住了港口,若没有他们,现在这里可能已经是一片火海。”
“我知道。”
部长语气稍缓,但依旧强硬,“但危机过后,必须回归体制。我不会让任何一支外来武装,成为民众心中的‘救世主’。”
红狼抬手,轻轻擦去嘴角的血,声音平静:
“我们不求成为谁的救世主。我们只是不想看到粮食被烧、被抢、被浪费。如果您接管后能保证每一袋米都送到该去的人手里,我们无话可说。”
他转身,对队员下令:
“收装装备,撤离港口区域。保留外围警戒位,保持观察。”
“是。”
牧羊人咬牙应下,却在转身时低声补了句:
“我们拼死运来的粮,他们连谢字都没有,反手就当成了权力游戏的筹码。”
无名一边拆卸通讯设备,一边冷笑:
“你看那几个卫兵,站得笔直,可眼睛一直盯着粮堆。他们不是来维持秩序的,是来‘收税’的。”
“闭嘴。”
红狼低喝,但没否认。
车队缓缓后撤,离开港口核心区域。
后视镜里,国家卫队的士兵换下了GtI的特战干员,开始在分发点架设新的警戒线。
阿米尔被要求交出登记册,法耶兹被“请”到一旁“协助沟通”。
“他们不会好好发的。”
牧羊人望着远处,“那些官老爷,第一件事就是把好粮留给自己人。”
“我们阻止不了。”
红狼望着天边渐暗的云,“但至少,我们把粮运到了。至少,今天有人吃上了饭。”
沉默片刻,无名突然说:
“我看到刚才那个抢粮的女人,抱着米袋坐在路边,用瓦片煮粥。火光映在她脸上,她一边搅一边掉眼泪。她儿子就躺在旁边,瘦得只剩骨头,但喝了两口粥,咳得轻了点。”
大家都静了下来。
“我们改变不了体制。”
红狼轻声说,“但也许,我们改变了一个晚上。一个孩子没被饿死,一个母亲没彻底绝望——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