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佟大夫真就来给老仆治疗,且是挑的天刚蒙亮,说趁这边主家未起、他自己的药铺亦未大忙,如此连着两日,老仆自觉过意不去,便在第二次治疗结束后再度出言推拒。
佟大夫听见推拒却无太大反应,依旧平静收拾好药箱,后才左右看看,见无旁人,遂正色道:
“我佟家世代行医,重医术,更重良心,都说时移世易,如今越发少那不忘初心之人,单就老哥当年所为,莫说是我,家父在世时也常感佩,更有话留我,说能与陈老爷这般人物为邻,与有荣焉。”
老仆摇了摇头,垂首半刻,却才喃喃道:
“人心向背,非你我小人物可以左右,老朽但求无愧于心,所幸后面来的这位翰林老爷亦是风骨之人,夫妇俩日常待我亦不薄,只是夫人病故之后,老爷越发深居简出,老朽倒也跟着偷些清闲,此番有友来约,真就是自夫人走后老爷头一回出远门。”
佟大夫低声一叹:“翰林夫人也才刚过花甲啊……”说到这却还一停,又往房门处再一看,才反指某个方向接道,“眼下住的这位,说是翰林公的学生,但我观其相貌不俗,气度神态亦不似一般,却不知可有什么官职在任?”
老仆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那缓慢摩挲的双手上,没人看得见他的神情,只是年龄特有的音色加之放慢的语速,使得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格外清晰:
“老爷出门前只交待我好生伺候,那是老爷的贵客,老朽只管端茶送水、洒扫洁净,老爷是清贵读书人,来往的自然也是清贵人物,至于贵客的身份,乃至有何官职,老爷不曾说,贵客不曾说,老朽我一个下人,也知不该问、不能问。”
佟大夫轻轻颔首,道:“说的也是,倒是我多嘴了,本就不该打听这些。”说着便去背起药箱,从椅子上站起。
老仆却在这时伸手拿过旁边小凳上几块布状物,陪同起身并不等大夫转身便已将之拍入大夫手中,既不松手,也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直接正色道:
“得大夫医治,老朽感念在心,但这个东西却万万不敢收。”
见对面人似有话说,又立刻以话堵口:“老朽虽大字不识几个,好歹虚长一些年月,这膏药里并非如你所说用的威灵仙,却是血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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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两日医治都在老仆自己那间小屋里进行,其间两人也自认周遭无人,却不知上官安早已吩咐小厮留心大夫往来,遂期间所有言辞语句就都经由小厮原封不动转知与上官安。
在士大夫通识教育基础下,药材功效亦属涉猎范畴,而无论“威灵仙”抑或“血竭”,像上官安这种人家的公子,也是很小就有机会能够进行了解,不仅知其功效,更是明白此两样药材在治疗同一症状时的功效层级。
此时听小厮转述至此,上官安不觉也有一瞬怔愣。
于治疗筋骨陈伤而言,若说“威灵仙”是疏风通络、价廉效实的寻常药,那“血竭”便是活血定痛、价格不菲的珍品。论功效,前者重在通络驱邪;后者则利于化陈瘀定深痛,于老仆之伤,孰对症,不言而喻。然好物难得,少见难买不说,单论价格,一小块血竭抵一名低阶官员一两月俸禄之说,绝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