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迹往文昌书局走去,脑海里一直思索着张黎过的话。
其中最引他深思的是两件事,其一是对方猜到他要离开宁朝,这本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也是他一直在谋划的事情,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晓。
张黎是算出来的吗?可姚老头曾过已经无法算出他的命运了,张黎算卦的本事不该比姚老头更厉害才对。
其二是无字天书,按张黎所言新的话本并非其亲笔所写,反而是无字天书所写。那是否可以推测,当他在无字天书上写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自己的生平便开始出现在无字天书上?这或许也是张黎知晓自己要离开宁朝的原因。
被人窥探秘密的感觉并不好受,然而按张黎所言,如今两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张黎也不希望自己出事。
可……张黎到底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像金猪一样?
就在此时,陈迹远远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喊道:“都不许看了!这劳什子京城晨报妖言惑众,全是谣言,陈迹和张夏绝无可能!”
陈迹豁然抬头,这竟是齐昭宁的声音。
他默默拐过街角,正瞧见文昌书局门前,齐昭宁夺走一人手中报纸撕得粉碎,泛黄的纸张被撕得漫天飘散。
满街文人士子哑口无言,有人怒声道:“你做什么,这可是我买的!”
齐昭宁对齐真珠招手:“赏他一两银子!”
那位被撕了报纸的文人愈发盛怒:“这是最后一份,如今想买都买不到了,不要你银子,我要你再赔一张一样的,不然咱们去官府理去!”
齐昭宁死死盯着此人:“当真?”
有路人心扯了一下那位士子:“别纠缠了,这是府右街齐家的三姐。”
府右街齐家,这五个字像是一柄锤子,将那位士子的愤怒砸得稀碎。
“算了,在下不与女子一般计较,”士子只稍微迟疑,便挥挥手混进人群远去了。
人群外,有人声道:“这可是武襄县男未过门的妻子,如今看了武襄县男与张二姐的事,愤怒也理所应当。”
齐昭宁环顾四周,待她看见远处孤零零站在街口的陈迹,忽有一瞬慌张,继而又镇定下来。
她镇定自若的来到陈迹面前:“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陈迹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一身鹅黄色的裙裾,头上戴着太后所赐的蝴蝶玉石发簪,在阳光下扇动着翅膀栩栩如生。
当对方不话的时候,自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模样,明艳动人。
陈迹轻声道:“三姐,此处人多,借一步话?”
齐昭宁沉默片刻,继而展颜笑道:“好,听听你要什么。”
陈迹转身离去,齐昭宁跟在身后,两人一路走至偏僻胡同中,陈迹这才站定转身:“抱歉。
齐昭宁怒气慢慢充盈心中:“陈迹,你与张夏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才抱歉会不会有些晚了?”
陈迹诚恳道:“我曾在香山别院与三姐商量过……”
齐昭宁上前一步,凝声道:“你当真爱慕张夏?”
陈迹摇摇头:“此事与张夏无关。三姐,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是我有错在先,你齐家退婚也不会背负骂名,世人只会骂我负心薄幸,于你而言已是最好的结果。”
齐昭宁沉声道:“陈迹,什么是最好的结果你了不算,我了才算。从祖父便与我,我是齐家的掌上明珠,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一定是我的,也必须是我的,就算不是我的,也不能是别人的!”
陈迹默然不语。
齐昭宁一步步往胡同外后退:“陈迹你知道吗,我一定也不难过,因为你也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武夫罢了,难听点,你这辈子也没入阁的希望,论行官境界你比不过李玄,论才学比不过林朝京,你且看着,我也要让你变成京城里的笑柄。那个劳什子晨报是张夏办的吗,她想做什么,向我示威?想我知难而退?让她死了这条心吧,我得不到的,她一样得不到,这劳什子晨报也休想办下去!”
齐昭宁在胡同口猛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
……
梅蕊楼上,袍哥斜倚凭栏,黑布衫松松垮垮披在肩上,手里托着一杆烟枪,口抽着。
他俯瞰着正西坊,看着一张张泛黄的晨报在外城传递着,只三个时辰,那些传来传去的竹纸便破烂不堪了。
与陈迹一样,他们都是异乡客。
来到这陌生的世界,包子要拿棕叶托着,擦屁股要用竹片,赶路要靠走,喊人要靠吼,夏天没空调,冬天没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