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亮的时候,霜色还凝在院中的枯枝上,像撒了一把碎玉。
陆九莹裹紧了银狐貂氅,领口的绒毛蹭着下颌,暖得有些发痒,可指尖还是先一步触到了晨寒。她刚踏出寝殿的朱漆门槛,裙裾扫过阶前凝结的薄冰,身后便传来轻捷的脚步声,带着几分急促的暖意。
“公主留步。”蒲歌的声音像浸了温水,软而清晰。她快步追上来,手里捧着一双鹿皮手套,白绒镶边,衬得她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还有一条狐狸毛围脖,毛色亮得像燃着一簇小暖炉,“昨儿夜里又降了霜,寒气钻骨头。”
陆九莹站定,看着蒲歌细心地为她套上手套,鹿皮柔软,贴合着指节,暖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接着,围脖绕上颈项,一圈又一圈,蓬松的狐毛将她的脸颊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
“公主去年生的冻疮,在脸上害的最厉害,今年虽没复发,可这寒冬天里半点不能大意。”蒲歌的指尖轻轻拢了拢围脖的边角,目光落在她露在外面的眼睫上,凝着一层细霜似的担忧,“要不我一道去吧?也好在旁照应着。”
蒲歌的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阿篁提着一把雨簦走来。
此刻天色已经放晴,东方的天际染着一抹浅金,晨光驱散了大半雾气,可他还是执着伞,小心翼翼地护在陆九莹身侧。
“阿篁,这天都晴了,哪用得着打伞。”蒲歌嗔了一句,“让公主晒晒太阳,也暖些。”
“好的,蒲医士。”阿篁连忙收好雨簦。
陆九莹的目光掠过院中的枯枝,落在寝屋的方向,眼底的暖意淡了几分,多了些凝重:“我去去就回,说几句话便来。”她转头看向蒲歌,叮嘱着,“你将渺渺看好,她夜中突然烧得厉害,额头烫得吓人,怕是染上了疫病。这个院子,暂且不要让旁人进来了,仔细传染。”
蒲歌颔首:“公主放心,我一定守好院子,好生照料。”
“阿篁,随我走。”
“是。”
阿篁应了一声,快步跟上,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走在陆九莹的左侧。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脚下的路,青石板路上结着一层薄冰,还有些昨夜被风吹来的落叶和泥土。他时不时弯腰,用脚将那些可能绊脚的泥土踢开,又或是用伞柄轻轻敲碎薄冰,为陆九莹蹚出一条稳妥的路。
走了一段路,阿篁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公主,我瞧这疫毒十分凶猛,得病的都咳死了,萧将军她……她不打紧吧?”
陆九莹的脚步顿了顿,晨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拂过狐毛围脖。她抬眼望了望前方灰蒙蒙的城楼,声音平静却带着安抚的力量:“有蒲医士在,她医术高明又细心,定会护得萧将军周全,放心吧。”
“那,那回头我能去看看吗?”
阿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刚才陆九莹特意叮嘱蒲歌,不让别人进院子,他心里便犯了嘀咕,自己算不算那个“别人”。
陆九莹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焦灼,不由得轻轻笑了笑,眼底的凝重散去些许:“蒲医士若说行,自是可以。”
阿篁眼睛一亮,脸上的焦灼瞬间被喜色取代:“那就是可以了!”他连忙朝着陆九莹拱了拱手,语气里满是感激,“谢谢九公主!”
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真挚,像个得到了甜饼的孩子。之后便不再多问,只是更加细心地护着陆九莹走路,目光紧紧盯着脚下,生怕有半点疏忽。
***
两人渐渐靠近了城楼。
远远地,便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城门之下,披着一件素色的大氅,身姿挺拔,望着城楼上的方向,一动不动,仿佛与晨雾融为了一体。
阿篁心中疑惑,不知道公主大清早来城门做什么,直到走近了,才看清那身影正是阿若兰。而城楼上,还吊着匈奴俘虏,瞧着已是气息奄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