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烛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喘息片刻,指尖终于有了些微力气。她立刻转身跪到李豫身边,颤抖着解开背包——最后一小锡箔纸包着的金疮药躺在角落,家族秘制的药膏还剩小半瓶,此刻却像是救命的甘露。她先用烧过的小刀刮去伤口周围黏腻的血污与尘土,又取出发髻里的银簪挑出嵌在肉里的碎石,每动一下,李豫的眉头就抽搐一下,却始终咬着牙没哼出声。
忍着点。沈心烛的声音带着哭腔,棉签蘸着最后一点清水擦过伤口,李豫闷哼一声,指节在石地上掐出深深的印痕。当琥珀色的药膏均匀涂满狰狞的创口时,她鬓角渗出的汗珠恰好滴在李豫手背上,滚烫得像团火。
好了。她撕下米白色襦裙的下摆,三层布条密密缠紧伤口,打结时指尖的颤抖让活结松了又紧。
李豫望着她鼻尖沾着的血渍,喉头微微滚动:多谢。这两个字在干涩的喉咙里磨出沙哑的声响,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郑重。
沈心烛猛地抬头,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眸,脸颊腾起薄红,慌忙把视线投向洞口:我们...我们是同伴。话音未落,洞外的浓雾突然翻涌着漫进来,带着刺骨的湿寒。
两人不由自主地靠近,沈心烛的肩膀贴上李豫温热的手臂,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松木香,奇异地让她慌乱的心安定下来。腹中雷鸣般的饥饿感袭来,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
不能睡!李豫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的粗糙磨得她生疼,这雾里有瘴气,睡着了就真醒不来了。
沈心烛强撑着要起身: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野果...
坐下!李豫按住她的肩膀,从怀中掏出用油纸包了三层的半块麦饼。麦饼边缘已经发硬,上面还留着他赶路时不小心压出的指印。分着吃。他不由分说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块塞进她手里。
麦饼在齿间硌得生疼,沈心烛却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每一粒麦屑都像是救命的丹砂。李豫看着她苍白的侧脸,突然想起她闺房里那些精致的桂花糕,喉结又是一阵滚动。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传来雨珠砸在芭蕉叶上的噼啪声。沈心烛贴着岩壁挪到洞口,伸手接住冰凉的雨水,惊喜地睁大眼睛:下雨了!
李豫用布衫下摆接了半兜雨水,先递到她唇边:慢点喝,别呛着。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雨声渐密,洞顶的水珠滴答作响,倒像是谁在弹奏不成调的曲子。
李豫,沈心烛突然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李豫沉默地看着洞外被雨水模糊的山峦,突然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布满老茧,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不会。
为什么?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因为你在这里。李豫的目光扫过她冻得发紫的指尖,又望向她沾着泥点的脸颊,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一定能出去。
沈心烛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猛地扑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渗着血渍的衣襟上。李豫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她颤抖的背上。
雨停时,第一缕阳光恰好刺破云层,斜斜地照进洞口。李豫被光线晃醒,发现沈心烛还靠在他肩头沉睡,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左臂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金疮药果然名不虚传。
醒醒,该找吃的了。他推了推沈心烛,却见她睫毛颤了颤,突然睁大眼睛指向洞外。
浓雾散去的山谷里,几株半人高的野苋菜在晨光中泛着油绿。沈心烛立刻来了精神,拉着李豫的衣袖往前走:那边有马齿苋!还有蒲公英的嫩叶!她蹲下身拨开草丛,指尖拂过叶片上的露珠,突然僵住——
三具惨白的骸骨半掩在蕨类植物中,胸腔处的肋骨断裂成奇怪的弧度,散落的vertebrae上还留着深褐色的牙印。沈心烛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李豫迅速捂住她的嘴,将她拽到身后。
别动。他压低声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骸骨旁的铁盒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锁孔里已经长满了红褐色的铁锈。李豫用刀背猛地砸下,锈蚀的铁锁一声落地。
盒子里的油纸包着半袋粗盐,打火石的边缘还很锋利,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羊皮纸。沈心烛拿起盐袋,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有盐...我们有盐了!
李豫展开羊皮纸,上面用炭笔绘制的地图已经模糊不清,只依稀能辨认出黑风口三个字。他突然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这地图...或许能带我们出去。
晨雾彻底散尽,山谷里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沈心烛把野菜塞进嘴里,突然笑出声来——苦涩的野苋菜似乎也带上了咸味。李豫看着她沾着草屑的嘴角,突然觉得,这绝境里的生机,或许比金疮药更能治愈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