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断云绝路,露草鸦果(1 / 2)

铅灰云絮浸墨沉,沉沉压在黛青峦嶂之上,连最后一缕天光也被揉碎了吞进云腹。山风卷着冰碴子,像千百头鬃毛倒竖的饿兽,在嶙峋怪石间横冲直撞,嘶吼着卷起碎石枯草,鞭子似的抽打在李豫和沈心烛身上——他们的衣衫早被撕扯得褴褛,皮肉上新旧伤痕叠着,血痂混着泥污,在寒风里冻得发硬。

这条路,他们已走了七天。

七天前,惊涛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他们踩着断刃与尸骸杀出城门时,身后是禁军的铁蹄与影阁的毒箭。李豫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劈砍,沈心烛则攥着残缺的舆图,在岔路口三次逆转方向,硬生生将追兵甩进了瘴气谷。可代价是,粮袋被流矢射穿,水囊在坠崖时摔裂,如今两人只剩半块冻成石头的麦饼,和水壶底那圈泛着盐霜的干涸水渍。

断云峰,名副其实的绝地。

没有路径,没有炊烟,只有刀削般的峭壁直插云雾,深谷里飘着腐木的腥气,连风都带着股噬人的寒意。前几日还能嚼两口干粮、喝几口山泉,今日太阳偏西时,沈心烛的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喉间涌上腥甜,猛地弯下腰咳嗽起来。

“咳……咳咳……”她咳得像要把肺都呕出来,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指节攥得发白,连裹在身上的青衫都被扯得簌簌响——那衣衫原是新裁的,如今袖口磨烂了,下摆撕成了条,泥污里还沾着惊涛城的血点子。山风趁机往领子里钻,她打了个寒噤,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起来。

李豫猛地停步,转身时玄色劲装的破袖扫过石棱,带起一阵尘土。他左臂的伤又在作痛,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是影阁杀手留下的,沈心烛用草药和布条缠了三层,可此刻布条已被血浸透,暗红的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深色圆点。他脸色比岩壁还白,嘴唇干裂得像老树皮,唯独眼底那簇火,像寒夜里煨着的炭,虽微弱却执拗。

“怎么样?”他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能撑住?”

沈心烛咳够了,抬起头时,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摇了摇头:“老毛病了,风吹着就犯。”目光落在他滴血的左臂,眉头蹙得更紧,“倒是你,伤口又裂了?我包里还有点金疮药……”

“省着。”李豫打断她,喉结滚了滚,别开眼,“现在不是上药的时候。”他转头扫过四周,视线像鹰隼般掠过每块岩石、每丛灌木——断云峰的风太烈,连飞鸟都不肯停留,更别说猎物了。他忽然低骂一声:“得找地方避避风,弄点水。再耗下去,不等影阁追来,咱俩先冻成冰雕。”

沈心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眼睛一亮,指向左前方一处凹进去的山坳:“那里!”

山坳背对着风口,几丛矮矮的植物贴着地面生长,叶片肥厚如碧玉,边缘凝着细碎的银霜。“是凝露草。”她声音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颤,“祖父的医书里写过,这种草夜间能凝露,叶片上的露水……能解渴。”

李豫没多问,只吐出一个字:“走。”

他伸手揽住沈心烛的腰,半扶半架着她往山坳挪。脚下的碎石被冻得溜滑,沈心烛的靴底磨穿了,石子硌得她脚心发疼,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李豫死死拽住。山风依旧在头顶咆哮,卷起的沙砾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