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七!醒来!”金凡与苏婉的厉喝声如惊雷并炸,两股意志在半空交织成锋锐的光鞭,裹挟着交融的净化之光,如重锤般狠狠凿入墨七沉沦的灵魂深处。
狂暴翻涌的黑雾如沸汤遇冰,瞬间消散无踪。墨七眼中猩红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清明的底色,身体却骤然失力,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如溪,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冲刷而下,在布满尘土的地面洇开深色的湿痕。
他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从迷茫空洞,到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相依相扶的两人——金凡俊朗的脸上,焦急与守护的神色尚未完全褪去,眼神中满是后怕;苏婉苍白的面容上,却绽放着一抹释然的微笑,尽管虚弱,却如雨后初晴的微光。两人周身,那白金色的净化光辉虽已稀薄,却依旧残留着温暖而强大的气息,将三人笼罩。
羞愧、后怕、感激……种种情绪如决堤洪水,瞬间将墨七淹没。他嘴唇翕动,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铁砂堵住,千言万语都化作眼眶中不受控制的滚烫液体,模糊了视线。
金凡只觉苏婉的身躯几乎完全靠在了自己的臂膀上,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连站立都已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他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目光从墨七身上移开,落在苏婉那带着脆弱微笑的脸上,心中一紧。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沙哑的询问,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你怎么样?”
苏婉微微摇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她的目光在金凡写满担忧的脸上停留片刻,似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入心底,又转向终于清醒过来的墨七,笑容里添了几分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欣慰,轻轻吐出一口气。
净化之光虽已彻底消散,但那份由生死与共的关切、不计代价的牺牲与奋不顾身的守护所点燃的温暖,却如同一条无形的坚韧纽带,将三人的命运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一起,沉甸甸地烙印在各自的心头,化作永恒的羁绊。
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了一切,唯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胸腔里尚未平复的剧烈心跳,在空气中交织回响,宣告着一场凶险挣扎的终结,也预示着一段更深沉羁绊的开始。那白金色的光芒虽已熄灭,却在三人的灵魂深处,镌刻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如同茫茫黑暗中,一盏指引方向的不灭星火。
硝烟散尽的甬道内,弥漫着心魔花残留的诡异异香,混杂着灵力碰撞后留下的焦糊气息,令人作呕。两侧石壁上,破碎的阵法符纹失去了往日的流光溢彩,此刻黯淡无光,如同垂死挣扎的爬虫,无声地昭示着刚才那场与心魔花幻境惊心动魄的搏杀是何等惨烈。
云逸静立于一片焦黑的土地中央,胸口微微起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几缕被汗水濡湿的深蓝色发丝黏在苍白却不失冷峻的侧脸,下颌线条紧绷如刀削。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唇边一丝因强行驱动秘宝而沁出的殷红血痕,那双承载着“破妄之瞳”天赋的眼眸,此刻深邃的银芒虽较之前略显黯淡,却依旧如亘古不化的冰渊,锐利而清澈,洞悉一切虚妄。
“云家……‘溯源守心鉴’!”墨七率先回过神来,望着云逸手中那面流转着古老银纹、此刻光芒正缓缓隐去的小巧玄金罗盘,不由失声粗喝,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敬畏。这罗盘他曾听族中老人提及,乃是云氏一族世代守护的秘宝之一,需辅以家族天赋“破妄之瞳”方能完全催动其“溯本破幻”的无上伟力。放眼整个云家,能驾驭此等秘宝者,无一不是家族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
云逸对墨七的惊叹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过多解释,声音依旧沉静如水,带着一种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穿透力,缓缓开口:“刚才的心魔幻境,乃是依托此花绽放时喷涌的精神孢子所构建。我以‘破妄之瞳’观之,其核心本源能量并非那些盘根错节的根茎藤蔓,而是隐藏在花蕊最深处——那里,盘踞着一团扭曲聚合的灵魂核心,其跳动之状,宛如一颗畸形的心脏。”他抬手指向远处废墟中那朵虽已残破、却依旧在微微抽搐的巨大魔花残躯,语气肯定,“那些看似狰狞的根茎触须,不过是幻术投影,用以转移我等视线,实则不堪一击。唯有集中全力攻击其花蕊核心,方为致命一击。”
苏婉闻言,纤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怀中九幽焚心琴的琴弦,“铮”的一声清越琴音响起,一抹淡淡的暖意如同春风拂过,无声地扩散开来,缓解着众人紧绷的神经与疲惫的身躯。金凡则手持“焚天”长刀,用衣袖仔细擦拭着刀身,锐利的目光却扫过云逸苍白的脸色,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沉声道:“你方才强行催动这般秘宝,神魂反噬定然不小吧?”
云逸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金凡,语气淡然:“无妨,些许反噬,尚不碍事。既已看破虚妄,自当为诸位指明前路。”他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指令清晰简明,不带丝毫犹豫:“接下来,我等需集中所有火力,直取那花蕊核心!苏婉姑娘,烦请以琴音震荡其魂能,扰乱其防御;墨七兄,你体魄最为强悍,还请务必压制外围残余的藤蔓纠缠,为金凡兄争取到发动‘一击必杀’的绝佳距离。”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仿佛方才那瞬间的虚弱不过是众人眼中的光影错觉。那份即便身处险境依旧能精准洞察、从容布局的领袖气质,像一根定海神针般,瞬间稳住了这支刚刚经历生死劫难、略显散乱的队伍军心。
墨七听罢,一言不发,默默地走到了队伍最前方。他那比常人格外宽阔厚实一倍的肩膀,此刻如山壁般沉稳挺立,充满了可靠的力量感。脚下粗硬的沙砾在他岩石化的皮肤上摩擦而过,发出“沙沙”的沉闷声响。他突然转身,棱角分明的脸庞因激动而涨成紫红色,那是被岁月和风沙刻满痕迹的刚毅面容上,罕见的情绪流露,虬结的肌肉在粗布衣衫下贲张,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云公子!”墨七的声音如同滚石自山巅滚落,轰鸣作响,打破了这片短暂的沉寂。他眼中压抑着浓烈得几乎要化不开的复杂情绪,对着云逸深深一躬,腰身弯成了九十度。随即,他的目光又扫过苏婉恬静依旧的面容,以及金凡眼中重新燃起的熊熊战意,再次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还有金小哥,苏姑娘!”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不定,猛地抬起右拳,重重捶在自己岩石化的胸膛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仿佛在叩击灵魂深处最郑重的承诺。
“老子这条命,是你们救回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铁石砸在空气中,带着金石交鸣般的铿锵之音,“幻境里那些狗屁倒灶的鬼话,什么深埋的自责,什么过往的伤痛……操他娘的,全都是放屁!”他粗话出口,却无人觉得粗俗,反而更显真挚,“但你们,是你们破开虚妄,把老子从那无边地狱里硬生生拉了出来!”他再次用铁拳狠狠捶击胸膛,发出更响的“咚”声,目光灼灼如烧红的烙铁,死死盯着眼前的三人:“这份恩情,墨七这辈子都记在这里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语气斩钉截铁,“没说的!从今往后,甭管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只要有我墨七在,就第一个用这身石皮给你们顶在前面!谁也别想伤着你们一根毫毛!”
这一刻,这个平日里一贯沉默寡言、甚至有些粗莽的汉子,用他最直接、最暴烈、也最真诚的语言和动作,将那颗在生死边缘被重新点燃的、赤诚滚烫的感恩之心与守护之志,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同伴面前。那份决绝的决心,浓烈得如同实质,沉重得如同他那化身磐石的躯体,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