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司马懿的观察,董卓的破绽(1 / 2)

清晨的宫城,像一头被驯服的巨兽,在晨曦中沉默地匍匐。司马懿跟在父亲司马防身后,踏上了那条足以容纳十马并行的宫道。脚下的石板,被打磨得平整光滑,缝隙间用黑色的胶泥填充,走在上面,听不到一丝杂音,只有官靴踏地的沉闷回响。

这与他记忆中洛阳宫城的破败景象,截然不同。

空气中没有腐朽的气息,只有淡淡的石灰与草木的味道。宫墙高耸,墙头每隔三十步,便有一名身穿黑色制服、手持长戟的卫士,如雕塑般伫立,他们的目光冷漠而警觉,扫视着每一个进入宫城的人。

这是一种冰冷的,不近人情的秩序。

司马懿垂着眼,将这一切都收入心底。他看到父亲的背影,比往日更显僵硬。作为新任的京兆尹,司马防今日的位置,被安排在武官队列之后,文官队列之前,一个颇为尴尬的所在。

进入主殿之前,所有官员都要在殿外的广场上等候。司马懿作为主簿,没有资格入殿,只能与其他中下级官吏一同,在广场的侧面侍立。这里,给了他一个绝佳的观察视角。

他看到了那些前朝的遗老,以太傅马日磾为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像一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鹌鹑。他们身上的儒衫依旧考究,却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颓唐。

他也看到了另一群人,那些被董卓一手提拔起来的新贵。他们大多出身寒微,甚至有些曾是军中小吏,此刻穿着崭新的官服,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亢奋与精明。他们高声谈论着长安城新建的沟渠,或是科学院刚颁布的农税新政,言语间充满了对“相国”的敬畏与崇拜。

两群人,泾渭分明,仿佛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司马懿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两个人。

曹操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微闭着双目,仿佛在假寐。他整个人,像一块被河水冲刷了千年的石头,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只剩下圆滑与沉寂。若非知道他的身份,任谁也无法将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与那位曾经号令天下的诸侯盟主联系起来。

刘备则站在文官队列的末尾,他的站姿很直,腰背挺得笔直,但那双总是带着仁厚与悲悯的眼睛,此刻却茫然地望着大殿的飞檐。他的脸上,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痛苦,一种理想被现实彻底碾碎后的无所适从。

司马懿的嘴角,牵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有趣。一个将屈辱化为内敛,一个将痛苦化为迷茫。都是人中之龙,却都被困在了这座名为长安的笼子里。

忽然,广场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宫城的深处传来。

司马懿抬起头。

只见一个肥硕的身影,在一众侍卫与宦官的簇拥下,慢悠悠地,从侧殿晃了出来。他没有穿朝服,只是一身宽大的锦袍,领口敞着,走起路来,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他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分泌物,仿佛根本没睡醒。

他就是董卓。

他就是这一切秩序与混乱的源头。

陈默晃晃悠悠地走进大殿,一屁股坐在那张巨大无比的御座之上,整个大殿的梁柱似乎都跟着震了一下。他没有理会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等待着这位主宰者用完他的早膳。

司马懿在殿外,隔着数十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像周围的年轻吏员那样,露出恐惧或鄙夷的神色。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倒映着殿内那个男人的每一个动作。

粗鄙,懒散,傲慢,目空一切。

这是董卓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形象。

可司马懿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幅画面:平整的驰道,高产的农作物,皇家图书馆里那些颠覆认知的书籍,还有城外军营里,那些能喷吐火焰的钢铁巨兽。

一个能创造出如此精密、高效世界的人,会是眼前这个连朝会都要吃包子的蠢货吗?

不可能。

这一定是个伪装。一个极其高明,甚至骗过了天下所有人的伪装。

陈默三口两口吃完一个包子,又灌了一大口茶水,漱了漱口,然后“噗”的一声,将茶水直接吐在了金砖铺就的地面上。

“行了,有事说事,没事滚蛋。”他含混不清地说道,用油腻的手指了指站在队列前的李儒,“文优,你先来。”

李儒出列,用他那特有的阴冷语调,开始汇报昨日的政务。从各地水利工程的进度,到长安城内新一批“罪官家眷”的安置,事无巨巨细,井井有条。

陈默听得哈欠连天,时不时挥手打断:“行了行了,这些破事你自己看着办就行,别来烦咱家。”

李儒便立刻躬身告退,没有丝毫辩解。

司马懿的目光,在李儒和董卓之间来回移动。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细节。李儒的汇报,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而董卓的反应,却像一个对数字毫无概念的门外汉。

这不合理。一个掌控着如此庞大帝国的君主,怎会对自己治下的数据如此漠不关心?

接着,又有几名新贵官员出列汇报。他们汇报的,都是关于新政推行的成果,言辞之间,充满了对董卓的歌功颂德。

陈默听得眉开眼笑,不时拍着大腿,高声叫好:“干得不错!赏!都给咱家重重地赏!”

可当一名老臣,战战兢兢地出列,提及一些关于祭祀礼法的问题时,陈默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祭天?祭祖?”他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咱家就是天!祭个屁!有那功夫,多给咱家修两条路,多种几亩地!滚下去!”

老臣被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退回了队列。

司-马懿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

董卓,这个男人,他只关心两件事:一,实际的,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成果,比如粮食、道路、武器。二,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就是天,他就是法。

至于过程,至于细节,至于那些维系一个帝国运转的繁文缛节,他似乎,毫不在意。

就在这时,陈默的目光,在殿下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司马防的身上。

“那个谁……新来的京兆尹,司马防?”

司马防心中一凛,连忙出列,躬身下拜:“罪臣,司马防,在此。”

“罪臣?”陈默嗤笑一声,“当了咱家的官,就是咱家的人,哪来的罪?给咱家抬起头来!”

司马防依言,缓缓抬起头。

陈默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头:“嗯,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听说你家在河内,是名门望族?”

“不敢,不过是耕读传家。”司马防的声音有些干涩。

“耕读传家好啊!”陈默一拍大腿,“咱家就喜欢读书人,尤其是会干活的读书人。这京兆尹的差事,不好干。长安城里,牛鬼蛇神多得很。那些前朝的王公贵族,一个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想着给咱家找不痛快。你给咱家听好了,谁敢炸刺,就给咱家往死里收拾!出了事,咱家给你兜着!”

这番话,与其说是勉励,不如说是赤裸裸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