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纸船星河遇归人(1 / 2)

烟火里的褶皱 奚凳 3497 字 1天前

镜海市城郊,月牙河蜿蜒如银带,河岸两侧的白杨树褪去了盛夏的浓绿,叶片边缘泛着浅黄,风一吹,哗啦啦的声响像无数细碎的铃铛在摇。河面上飘着密密麻麻的纸船,有的糊着旧报纸,有的用彩色卡纸折成,最显眼的是几艘缀着LEd灯串的,在渐暗的天色里闪着暖黄的光,像落在水面的星星。

公冶龢蹲在河边,指尖捏着一张折到一半的纸船,船身用的是林小满小时候的奖状,边角已经被河水打湿,印着“三好学生”的字迹晕成了淡蓝色。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印着“公益跑团”的黑色t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几缕碎发被风吹到脸颊旁,她抬手捋了捋,指尖蹭到脸上未干的泪痕。

“龢姐,又在想小满啊?”身后传来脚步声,是亓官黻,他穿着深蓝色的工装裤,裤脚沾着些废品站的灰,手里拎着一摞旧杂志,“刚从废品站过来,顺路给你带了点‘船材’,这些杂志纸软,折出来的船飘得远。”

公冶龢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可不是嘛,今天清明,小满肯定在那边等着收船呢。”她接过杂志,指尖划过封面,是本十几年前的《读者》,封面上的插画还是手绘的,“你说这纸船真能漂到那边去?”

“怎么不能?”亓官黻蹲下来,随手抽出一本杂志,麻利地折起船来,他的手指粗糙,关节处有常年分拣废品留下的厚茧,但折纸的动作却很灵活,“当年咱在废品站办纸船邮局,多少人把心里话写在船上,你看那下游的莲花灯,不都是逝者给咱的回信?”

正说着,河对岸传来一阵喧闹,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举着纸船跑过来,领头的男孩扎着利落的短发,校服袖子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的卡通贴纸,他挥舞着手里的纸船喊:“公冶阿姨!亓官叔叔!我们又来放船啦!”

是孤儿院的孩子们,自从公冶龢的“纸船邮局”火了,每个周末和节日,都会有孩子来这里放船。公冶龢站起身,朝着孩子们挥手,“慢点跑,别摔着!”

孩子们跑到河边,七嘴八舌地把手里的纸船放进水里,有的船里塞着画满涂鸦的纸条,有的夹着颗奶糖。扎短发的男孩叫阿明,是孤儿院的孩子王,他凑到公冶龢身边,仰着小脸问:“公冶阿姨,今天会有‘星星船’吗?就是上次那种会亮的。”

“当然有。”公冶龢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装着几艘已经做好的纸船,船身上贴着微型LEd灯串,“不过要等天黑透了才好看,现在先让它们在水里泡会儿,吸收点‘灵气’。”

阿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指着河中央喊:“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河面上漂来一艘奇怪的纸船,比普通的纸船大了一倍,船身用的是暗红色的硬纸壳,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上还沾着些褐色的斑点。更奇怪的是,这艘船明明是逆流而上,却走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这船怎么回事?”亓官黻皱起眉头,他常年在河边放船,从没见过逆流而上的纸船,“月牙河的水流是自西向东,这船怎么从东边漂过来了?”

公冶龢也觉得不对劲,她往前走了两步,蹲在河边仔细看那艘船,船身上的莲花图案越看越眼熟,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这是……小满太奶奶当年绣在枕头上的图案!”

话音刚落,那艘纸船突然停在水面上,船身微微晃动,从船里飘出一张纸条,慢悠悠地落在水面上。公冶龢伸手去捞,指尖刚碰到纸条,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别动那纸条。”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的白杨树下,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里面是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系着深色的领带。男人的头发很长,及肩,发尾微卷,遮住了部分脸颊,露出的眼睛很亮,像淬了冰的星星。他的五官很立体,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直,下颌线清晰,站在那里,自带一种疏离的气场。

“你是谁?”亓官黻站起身,挡在公冶龢身前,他常年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对陌生人有着本能的警惕,“这船是你放的?”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缓步走到河边,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节拍上。走到离公冶龢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艘暗红色的纸船上,“这艘船,不是给你们的。”

“不是给我们的,那是给谁的?”阿明不怕生,凑到男人身边,仰着头问,“叔叔,你也来放船给亲人吗?”

男人低头看了阿明一眼,眼神柔和了些许,“算是吧,给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他顿了顿,转向公冶龢,“你是公冶龢?林小满的朋友。”

公冶龢点点头,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你认识小满?”

“何止认识。”男人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公冶龢,“你看这个。”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一张奖状对着镜头笑,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眉眼和眼前的男人有几分相似。公冶龢一眼就认出,那个小女孩是林小满,而那个男人,她在小满太奶奶的旧相册里见过——是小满失踪多年的父亲,林建国。

“你是……”公冶龢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是小满的叔叔?”

男人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我是林建国,林小满的父亲。”

“不可能!”亓官黻失声喊道,“小满说她父亲早就去世了,太奶奶也说他在小满小时候就失踪了,怎么可能……”

“失踪是真的,但没死。”林建国的目光落在河面上的纸船上,“当年我被人骗去做传销,想逃出来的时候被打晕,醒来就在国外了,一直没找到回来的路。直到上个月,我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有小满的照片和这里的地址,还有太奶奶绣的莲花图案,我才知道,我错过了太多。”

公冶龢看着照片,又看了看林建国,眼眶突然红了,“小满她……去年冬天走的,走的时候还在说,想找到爸爸,问你为什么不要她。”

林建国的身体僵了一下,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信里都写了。”他蹲下身,捡起那艘暗红色的纸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纸,“这是我给小满写的信,还有太奶奶的遗物,我想让她亲手收到。”

就在这时,河面上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吹得纸船四处摇晃,阿明手里的一艘纸船被吹翻,里面的奶糖掉进水里,很快就化了。林建国手里的纸船也被风吹得脱手,飘向河中央。

“我的船!”林建国起身去追,脚下一滑,整个人掉进了河里。河水虽然不深,但刚入春,水温极低,他挣扎着想去抓那艘纸船,却被水流带着往下游漂。

“不好!”亓官黻大喊一声,立刻跳进水里去救林建国。公冶龢也慌了,她一边喊着“救命”,一边沿着河岸往下跑。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有的跑去叫人,有的站在岸边不知所措。

亓官黻水性不错,很快就抓住了林建国的胳膊,想把他往岸边拉。可林建国却像着了魔一样,非要去抓那艘纸船,“放开我!那是给小满的!我不能再让她等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纸船!”亓官黻急了,一巴掌拍在林建国的背上,“你要是死了,小满在那边也不会原谅你!”

林建国愣了一下,动作慢了下来。亓官黻趁机把他往岸边拖,就在快要到岸边的时候,河底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水流。紧接着,水面上冒起一串气泡,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水底浮了上来。

“那是什么?”公冶龢指着黑影,声音都在发抖。

亓官黻也看到了,那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被水流冲得来回晃动。他拉着林建国上岸,两人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

林建国指着那个塑料袋,“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动。”

亓官黻找来一根长树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塑料袋,里面传来“呜呜”的声音,像是有小动物被困在里面。他用力把塑料袋勾到岸边,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身上还缠着几根水草。

“是只流浪狗!”公冶龢立刻跑过去,把小狗抱在怀里,小狗浑身湿透,不停地发抖,“它好像受伤了,腿上有伤口。”

林建国看着小狗,突然想起什么,“这只狗……我在来的路上见过,它一直跟着我,我还以为是流浪狗,没想到它掉进河里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是孤儿院的老师带着警察来了。警察看到浑身湿透的亓官黻和林建国,还有怀里的小狗,立刻上前询问情况。林建国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警察登记完信息,就让他们先回去换衣服,以免着凉。

公冶龢抱着小狗,跟着林建国和亓官黻往废品站走。路上,林建国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一棵白杨树说:“那棵树……我小时候和太奶奶一起种过,她说等树长高了,我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公冶龢抬头看了看那棵白杨树,树干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建”字,旁边是个歪歪扭扭的“满”字,“这是小满后来刻的,她说要和爸爸的名字靠在一起。”

林建国走过去,伸手摸着树干上的刻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小满,爸爸回来了,你能看到吗?”

小狗在公冶龢怀里动了动,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回应他。公冶龢低头看了看小狗,突然发现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铃铛上刻着一个“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