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涯一步踏出平台,灰白的身形在清冷星光下拖出模糊的残影。他并未冲向那从废墟深处升起的庞然阴影,反而朝着侧方一片相对空旷、布满了巨大晶石碎片的区域掠去。动作看似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某种无形阵法的节点之上。
陶乐在林寒和苏晴的搀扶下勉强坐起,一边压制体内翻江倒海般的伤势与能量反噬,一边强打精神,注视着云无涯的动作。他知道,这位神秘的守阵人此刻的行为绝非无的放矢。
果然,云无涯停在了那片晶石碎片区域的正中央。这里的地面相对完整,隐约能看出一个巨大的、已然残缺不全的环形阵图轮廓,阵图的线条由一种暗银色的金属浇筑而成,虽历经万古,依旧没有完全锈蚀。
云无涯将手中那柄灰白色的“星殒”长剑,倒转剑柄,轻轻顿在地面阵图的中心——一个凹陷的、拳头大小的孔洞处。
“嗡……”
低沉的剑鸣响起,并非源自“星殒”本身,而是剑柄处那枚明灭不定的星核,与脚下阵图产生了微弱的共鸣。暗银色的阵图线条,如同被注入了一丝活水,极其缓慢地亮起了一丝微光,光芒顺着残存的纹路艰难地流淌,勾勒出阵法原本轮廓的一小部分。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以星辰运行为基、嵌套着多重防护与攻击符文的古阵阵眼!虽然残破不堪,十不存一,但仅仅是显露出的这一角,其玄奥程度,就远超陶乐之前见过的任何阵法,包括那七星传送阵!
“残阵‘周天御星’之三号副枢,启。”云无涯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单手按在“星殒”剑柄之上,银灰色的眼眸中,那缓缓旋转的碎星光芒骤然加速!
一股苍凉、浩瀚、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意念波动,以他为中心,混合着精纯却冰冷的星辰之力,缓缓注入脚下的残阵阵眼之中。
“咔…咔…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与晶石碎裂声响起。地面微微震颤,那些散落在阵图周围的巨大晶石碎片,仿佛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缓缓移动、调整方位!碎裂的阵图纹路之间,有微弱却坚韧的星光丝线凭空生成,尝试着连接断裂的节点。
云无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甚至……透明了一些。他本就虚幻的气息,此刻变得更加缥缈不定,仿佛风中残烛。显然,强行激活这万古残阵,对他这具“未散的执念、尚未彻底腐朽的躯壳”而言,消耗巨大,甚至可能动摇其存在的根本。
但他眼神依旧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决绝。
“呜——!!!”
就在这时,那从废墟深处传来的、充满疯狂战意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更加高亢、更加逼近!伴随着号角声,是沉重到让整个破碎大陆都似乎在颤抖的脚步声,以及一股蛮荒、暴戾、夹杂着星辰与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那隐藏在废墟深处的“大家伙”,终于露出了部分真容!
首先冲破远处弥漫星雾的,是两根如同山峦般巨大、蜿蜒扭曲的……角!那角通体漆黑,表面却镶嵌着无数碎裂的星辰结晶,闪烁着诡异的暗紫色光芒。紧接着,一颗硕大无朋、覆盖着厚重黑色鳞甲的头颅轮廓缓缓显现,头颅上,六只如同血色湖泊般的巨大眼眸,燃烧着混乱与毁灭的火焰,死死锁定了平台方向,更准确地说,锁定了正在激活阵法的云无涯,以及他身后陶乐身上那“钥匙”的气息!
仅仅是显露出的头颅部分,就已经堪比一座小山!其散发出的威压,让刚刚经历苦战、本就重伤的陶乐三人呼吸一窒,灵魂都在颤栗!这绝非化神期能够比拟,恐怕……已触及炼虚,甚至更高层次!而且,这巨兽的气息中,明显混杂着与“蚀星魔煞”同源、却更加深沉可怕的污秽与邪恶!
“那是……‘星骸魔龙·迦罗’……当年殿前守护圣兽之一……被魔气彻底侵蚀堕落后的产物……”云无涯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与恨意传来,他没有回头,依旧在全力激活脚下残阵,“它被囚禁在废墟深处,唯有‘钥匙’气息或大规模阵法波动,才能将它从沉眠中惊醒……看来,你们带来的‘惊喜’不小。”
他说的平淡,陶乐却听出了其中的凶险。这星骸魔龙,恐怕就是这片区域最顶级的掠食者与毁灭者之一!而他们,无疑是将其引来的“罪魁祸首”。
“吼——!!!”
星骸魔龙迦罗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实质般的音波混合着漆黑的魔火吐息,如同毁灭洪流,朝着平台所在的区域喷涌而来!所过之处,漂浮的废墟碎片瞬间汽化,空间都被灼烧得扭曲荡漾!
“御!”
千钧一发之际,云无涯脚下那艰难亮起的残阵阵图,终于完成了最基本的能量回路连接!暗银色的阵法光芒瞬间暴涨,形成一个倒扣的、半透明的碗状光罩,将平台及其周围百丈范围笼罩在内!
“轰——!!!”
漆黑的魔火吐息狠狠撞击在光罩之上!光罩剧烈震荡,表面涟漪疯狂扩散,暗银色的阵纹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终究……没有破碎!勉强挡住了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然而,阵图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地面上几处刚刚连接的星光丝线应声崩断!云无涯的身体更是剧烈一晃,变得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
“这残阵撑不了多久!”云无涯的声音急促起来,带着一丝疲惫,“必须打断它的攻击,或者将它引开!否则阵法一破,我们都得死!”
陶乐强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他看着那在阵法外疯狂咆哮、不断用利爪和吐息攻击光罩的星骸魔龙,又看向几乎油尽灯枯、却依旧在勉力维持阵法的云无涯,心中念头飞转。
硬拼绝无胜算。引开?以他们现在的状态,谁能引开这恐怖巨兽?而且,云无涯似乎与这阵法绑定,难以离开阵眼太远。
除非……
陶乐的目光,猛地投向自己那柄斜插在地、布满裂痕的青铜赤霄,以及识海中那枚虽然因刚才过度引动而光芒黯淡、却依旧散发着“钥匙”独有波动的青铜碎片。
钥匙……既然是钥匙,能否……打开这残阵更多的力量?或者,像刚才那样,引动更深层、更庞大的废墟阵法之力?
但这风险太大了!刚才引动几根残破晶柱的力量,就差点让他爆体而亡。这“周天御星”副枢残阵,层次显然更高,蕴含的力量更庞大也更混乱,以他现在的状态去尝试共鸣引导,十死无生!
可若不试,一旦阵法被破,同样是死路一条!
“前辈!”陶乐猛地抬头,看向云无涯的背影,“这残阵,可否以‘钥匙’为引,强行激发更深层的力量?”
云无涯身体微微一震,霍然回头,银灰色的眼眸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死死盯着陶乐:“你疯了?以你现在的状态,强行与副枢核心共鸣,不等阵法激发,你的神魂就会先被万古残留的战场煞气和阵法反噬撕碎!”
“那也比坐以待毙强!”陶乐咳出一口血,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告诉我方法!或者,告诉我这残阵的核心共鸣节点在哪!”
云无涯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到了那眼神中的决绝与某种他熟悉的东西——那是当年星枢殿陷落时,无数同门面对黑暗,亦不曾后退一步的决绝。
沉默只持续了一瞬。
“……阵图中心,我脚下三尺,‘星核沉眠之所’。将你的‘钥匙’气息与神魂之力,不计代价地注入其中,尝试与残阵最深处的‘阵灵残响’共鸣。但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而且极有可能……”云无涯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神魂俱灭,成为激活阵法的燃料。
“足够了!”陶乐一把推开搀扶他的林寒和苏晴,“林寒,苏晴,替我护法!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让人打扰我!”
“师叔!”两人急呼。
“听令!”陶乐厉喝,不容置疑。他知道,这是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机会。
他不再犹豫,蹒跚却坚定地走向阵图中心,走向云无涯身边。每走一步,体内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眼神始终清明。
云无涯默默让开位置,只是将手依旧按在“星殒”剑柄上,维持着阵法最基本的运转,为陶乐争取那渺茫的机会。
陶乐在阵眼中心站定,低头看去。地面那拳头大小的孔洞深不见底,只有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星辉从中逸散。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双手虚按在孔洞上方。
闭上眼睛,心神沉入识海。
青铜碎片感应到他的决意,微微震颤,散发出温润却坚定的光辉。陶乐以意念为引,小心翼翼地牵引着一缕最精纯的“钥匙”气息(那本质上是青铜碎片的本源波动),混合着他坚韧不屈的神魂之力,如同细流般,缓缓探向脚下的孔洞,探向那所谓的“星核沉眠之所”。
接触的刹那——
“轰——!!!”
仿佛有亿万颗星辰在脑海中同时炸开!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杂乱狂暴的能量乱流、以及沉淀了万古的、属于无数星辰殿修士的喜怒哀乐、战斗意念、绝望呐喊、坚守执念……如同决堤的宇宙洪荒,顺着那缕联系,疯狂倒灌入陶乐的识海!
这不是之前接收传承信息那种有体系的涌入,而是彻底的、毁灭性的精神冲击!陶乐感觉自己如同一叶扁舟,瞬间被抛入了狂怒的星辰大海,随时会被撕得粉碎!
他的七窍同时渗出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血珠,整个人仿佛随时会爆开!
“师叔!”林寒和苏晴看得心胆俱裂,想要上前,却被云无涯以眼神严厉制止。
“现在打断他,他立刻就会魂飞魄散!相信他!”云无涯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