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辩论,那便不要谈什么‘将来’,我们只看‘现在’!”
他猛地抬手,指向京城西郊的方向。
那里,几根巨大的烟囱正日夜不息地喷吐着黑烟,那是大明工业化的心脏——西山工业区。
“陛下!宋院长!”
林复之的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
“你们看那西山!黑烟遮天蔽日,曾经清澈见底的清水河,如今鱼虾绝迹,河水泛黑!沿岸百姓,洗菜都要去十里外挑水!这,便是你们格物的功绩?”
全场哗然。
这确实是事实。
宋应星脸色一白。这是发展的代价,科学院正在研究过滤塔,但还没成功。
林复之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手腕一转,指向观礼台一角的商贾代表。
“再看那景泰交易所!股价一日三变,红绿之间,便是人命!上个月,城南李家,因轻信格物概念,倾家荡产,一家五口投河自尽!尸骨未寒,交易所内却是歌舞升平!此非吃人之世,又是何世?”
商贾们面面相觑,不少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还有!”
林复之向前一步,逼近宋应星,眼中满是血丝。
“江南新式纺织厂一开,机器轰鸣,一日之功,抵百名织女一月之劳!布是多了,价是贱了。可那些以此为生的织女呢?那些靠手艺养家的匠户呢?”
“他们失业了!他们流离失所!他们被那冰冷的机器,夺走了饭碗,夺走了尊严!”
他环视四周,声音极具煽动性,一字一顿。
“这,便是你们‘格物’带来的盛世么?”
“百姓失去了田园,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心中只剩下对金钱的欲望,眼中只剩下对他人的算计!”
“此非安天下!”
“此乃乱天下之源!”
林复之的话,太毒,太准,太狠。
他避开了格物带来的粮食、医疗、国防,死死咬住了工业化初期的阵痛。
而且,每一条,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宋应星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想解释。
想说这是暂时的,想说利大于弊,想说如果不工业化大明就会落后挨打。
但这些话,在“一家五口投河”、“河水泛黑”的具体惨象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那么冷血。
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
眼神中的崇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怀疑。
“是啊,那烟囱确实呛人……”
“隔壁王大娘确实失业了……”
“这格物……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舆论的天平,在这一刻,发生了剧烈的倾斜。
数千名国子监的学子,原本只是来看热闹,此刻却觉得胸中有一股火在烧。
他们本就是热血青年,最见不得人间疾苦。
此刻,林复之成了他们的嘴,成了他们的心。
一种强烈的、想要“为民请命”的道德感,在他们心中疯狂膨胀。
林复之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
迷茫,愤怒,动摇。
很好。
水浑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狞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寒光。
接下来。
该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