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通道并非一路坦途。管线与晶体丛生的环境中，不时有自动清洁或检修的小型构装体穿梭，陈默和凌波不得不频繁隐蔽，行进速度缓慢。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能量液气味越来越浓，还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新鲜规则”的气息，仿佛有无数新生的法则正在附近被编织、测试。

“前方有强烈的空间折叠迹象。”凌波看着手中探测器上疯狂跳动的读数，“不是自然形成，是人为制造的规则接口……我们快到核心区了。”

通道在这里到了尽头。前方是一面光滑的、材质不明的乳白色墙壁，墙面上流淌着比外壳更加致密复杂的规则纹路，如同活体的神经网络。

没有门，没有开关。

陈默将手虚按在墙面上，【净言丝】谨慎探出。这一次，反馈回来的不是“访客协议”，而是一段极其简洁、甚至带着些许“诗意”的邀请：

【厌倦了观察碎片吗？】

【欢迎来到‘织梦工坊’。】

【在这里，你可以触摸规则的脉络，聆听法则的低语，甚至……】

【亲手编织，属于你的‘可能性’。】

随着信息的涌入，墙面上那些纹路开始发光、流动，并在中心处汇聚、旋转，形成了一道柔和的光涡。

光涡内部，隐约可见一个广阔空间的景象：那里悬浮着无数发光的规则丝线，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在空中自发地编织、组合、拆解，形成一个个短暂存在又迅速消散的复杂结构。一些半透明的身影——似乎是更高阶的构装体或纯能量生命——在其中穿梭，引导或调整着编织过程。

“初啼”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警觉：【这是‘沉浸式编织环境’，编译矩阵的核心交互界面。进入其中，你的意识会直接与规则丝线连接，可以近乎直觉地操作规则。但这也是最危险的采集协议——你的每一次操作、每一个灵感、每一次失败，都会被矩阵完整记录、分析，成为优化它自身模型的‘养料’。最终，你会在创造的愉悦中，不知不觉将自己的规则本质、思维模式、乃至存在烙印，都‘奉献’出去。】

“思维的慢性吸血。”陈默总结道。

“那我们绕开？”凌波问。

陈默看着那诱人的光涡，沉默了几秒。

“不。”他做出了决定，“我们进去。”

“陈默！”

“它想采集我们，我们何尝不能反向采集它？”陈默的目光锐利起来，“‘初啼’，你刚才说，在这里可以近乎直觉地操作规则。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也可以更直接地……观察、甚至干预矩阵本身的运行逻辑？”

【理论上可以，但极度危险。】“初啼”警告，【你的意识会暴露在矩阵的直接监控下，任何异常的、带有探查意图的操作，都可能被标记为‘有害变量’并触发清除协议。】

“只要操作足够‘有趣’，足够有‘贡献’，它的清除优先级就会降低。”陈默开始调整自身的规则状态，将【平衡道胎】、【太初混沌莲】乃至【净言丝】的波动都压制到最低，只留下最基础的、与提交密钥时类似的银蓝混合活性规则特征，“我们不以‘入侵者’的身份进去，我们以‘热情的见习编织者’身份进去。我们是来‘学习’和‘创造’的。”

他看向凌波：“你留在外面，通过领域链接远程支援我。如果我在里面失去意识，或者规则特征出现被‘污染’同化的迹象，立刻用最强的规则干扰冲击光涡连接点，把我强行拉出来。”

“这太冒险了！”凌波反对。

“这是我们获取核心信息的唯一途径。阿尔法的预警意味着庇护所可能不再可靠，清理派紧追不舍，深渊虎视眈眈，我们没时间慢慢探索了。”陈默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准备好。”

说完，他不再犹豫，一步踏入了光涡。

没有穿越的眩晕感。

只有一瞬间的、仿佛整个人沉入温润水中的包裹感。随后，视野、听觉、触觉等常规感官被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本质、更加宏大的“感知”。

他“看”见无数规则丝线，如同宇宙的毛细血管，在自己周围流淌。每一条丝线都代表着一种基础或复合的规则单元：引力系数、电磁强度、情感共鸣频率、时间流密度、逻辑因果链……

他“听”见法则的低语，那是规则与规则碰撞、结合、湮灭时发出的“声音”，构成了一首永不停歇的、复杂到极致的宇宙交响乐。

他只需“想”——一个念头，那些规则丝线便会如同最听话的仆从，向他汇聚，按照他意念中模糊的蓝图，开始自动编织。

陈默尝试着“想”一个最简单的东西：一个会自我维持的、发光的几何球体。

念头刚起，三条代表“光辐射”、“空间结构稳定”和“微弱能量循环”的规则丝线便主动缠绕上来，在他“手”中飞速编织，不到半秒，一个完美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正十二面体，便悬浮在他面前，静静旋转。

创造的感觉……令人迷醉。

那是一种近乎神只的、随心所欲的掌控感。难怪“初啼”警告，这会让人在愉悦中沉沦。

陈默强行压下继续创造的冲动，开始移动“视线”，观察这个“织梦工坊”。

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无数和他类似的意识体散布在各处，专注于自己的编织。他们创造的东西千奇百怪：有微缩的星系模型，有复杂的情感逻辑回路，有基于全新物理定律的奇异生命雏形，甚至还有……试图编译“命运”或“概率”这种抽象概念的疯狂尝试。

而在空间的最中心，也是最高处，悬浮着一个无比庞大的、由纯粹规则流光构成的茧。

茧的表面，无数规则丝线进进出出，如同呼吸。那就是编译矩阵的核心意识，或者说，是这座巢穴主人的“本体”所在。

陈默能感觉到，一道温和但无处不在的“目光”，从那个茧中投下，扫过工坊的每一个角落，也包括他。目光中没有审视，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对“创造过程”本身的欣赏与记录。

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意识波动，表现得像一个初来乍到、既好奇又谨慎的新手。他开始尝试编织稍微复杂一点的东西——一个能够根据周围规则环境，自动调整自身结构稳定性的“自适应晶体”。

这一次，需要调动超过二十种不同的规则丝线，并进行精密的协同。对意识的操作精度要求很高。

陈默全神贯注。过程中，他“故意”犯了几个新手常见的错误：某两种规则丝线的结合强度设置不当，导致局部结构脆弱；能量循环回路的闭合点选择有瑕疵，产生微小的规则泄露……

每一次“犯错”，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巨茧的“目光”，会在他犯错的节点上，短暂地“停留”一下，仿佛在记录这个错误模式，以及他后续的纠正过程。

他也在“犯错”和“纠正”的间隙，悄无声息地将【净言丝】分化出的、比微尘还要细小的探针，依附在流经自己身边的规则丝线上，让它们随着丝线的自然流动，向着工坊各处，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像是“数据传输节点”或“基础规则库接口”的地方飘去。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需要耐心的过程。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陈默沉浸在编织与“表演”中，逐渐适应了这种纯粹的规则操作模式。他甚至开始能从周围其他编织者的操作中，“偷学”到一些精妙的技巧，或者看到一些令人拍案叫绝的规则组合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