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义庄,坐落在乱葬岗边缘,终年弥漫着尸腐和香烛混合的怪味。残月被浓云遮住,只漏下几丝惨淡的光,勾勒出破败建筑歪斜的轮廓,像伏在黑暗里打盹的癞皮狗。夜枭的啼叫偶尔划破死寂,更添几分阴森。
一道黑影,比夜色更浓,无声无息地滑过断墙,融入义庄后院一棵枯死槐树的阴影里。凤九娘玄衣贴体,帷帽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如同夜行的猫。她指尖轻轻拂过粗糙的树皮,触到一道极新的、深嵌入木的刻痕——三瓣扭曲的黑莲。记号没错,就是这里。
义庄正堂,停着几口薄皮棺材,空气里是凝滞的尸臭。但凤九娘的鼻子,却从这浓烈的气味中,分辨出一丝极淡的、活人身上才有的汗渍和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昂贵的檀香。这檀香,她白天在慈济庵慧净师太的禅房里闻到过。
后院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机械转动。凤九娘身形一缩,如同壁虎般贴地游走,悄无声息地潜到后院唯一那间还算完整的瓦房后窗下。窗纸破了大洞,她屏息向内望去。
屋里没点灯,只有角落一口空棺材旁,晃动着一点豆大的绿光——是磷火灯笼。灯笼旁,站着两个人。
一个身形矮壮,穿着夜行衣,背对着窗户,脖颈衣领处,隐约露出小半片狰狞的黑脸刺青。另一个,背微微佝偻,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脸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声音嘶哑难听,像砂纸磨过铁器:
“……主上的意思,明白了吗?三日后,子时整,上游落霞陂的暗闸必须打开!水势要猛,要快,直冲南城新修的那段堤坝!”
“放心,鬼面大人。”黑脸刺青的汉子声音低沉,“落霞陂的暗闸机关我们早就摸透了,守闸的两个老卒,今晚就会‘失足落水’。保管到时候,大水如约而至。”
“哼,赵宸以为修好了堤就万事大吉?这次,就让他和他护着的那些贱民,一起喂鱼!”鬼面人冷笑,从斗篷下取出一个细长的铜管,“这是具体时辰和水势大小的密令,看完即毁。记住,手脚干净点,别再像上次那样,留下活口!”
“上次是意外……”黑脸汉子接过铜管,辩解道。
“意外?”鬼面人语气骤寒,“主上最讨厌意外!这次若再出纰漏,你知道后果!”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水淹之后,会有人在南城散播消息,就说这是赵宸倒行逆施,触怒河神,降下的第二次天谴!到时候,看他如何自处!”
窗外,凤九娘瞳孔微缩。水淹南城,嫁祸赵宸!好毒辣的计策!若让其得逞,刚刚稳定的民心将瞬间崩溃,赵宸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甚至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就在这时,义庄破败的大门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野猫踩断枯枝的声响。
“谁?!”鬼面人和黑莲汉子同时警觉,鬼面人猛地吹熄磷火灯笼,屋内瞬间陷入漆黑。
凤九娘心中暗骂一声,不是她的人!她身形急退,如同鬼魅般隐入更深的黑暗。
几乎同时,义庄四周骤然亮起数十支火把!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被包围!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萧屹沉稳的声音在夜空中炸响。他一身玄甲,手持强弓,立在墙头,身后是数十名张弓搭箭的玄甲卫精锐!
“妈的!有埋伏!”黑莲汉子惊怒交加,抽刀在手。
“冲出去!”鬼面人厉喝一声,身形如电,竟不向大门,反而直扑后院矮墙,显然早有退路。
“想走?”萧屹冷笑,弓弦响处,一支狼牙箭如同流星,直射鬼面人后心!
鬼面人仿佛背后长眼,斗篷一展,竟将箭矢卷入其中,同时反手打出三点寒星,直取萧屹面门!是淬毒的透骨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