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八方风雨汇青州

黑色触手破土而出，带着腐蚀性的邪气缠向三人脚踝；灰绿毒雾弥漫，无数哀嚎面孔在其中沉浮。彭城街头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将之前所有的宁静与感悟瞬间撕碎。

“退！”林守墨低喝一声，左手捏诀向地下一按。

无形的震荡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地面那些黑色触手如同撞上无形墙壁，寸寸断裂，化作黑烟消散。同时，他右手虚画，一道淡金色的符箓凭空显现，瞬间扩大成半圆形屏障，将三人护在其中。灰绿毒雾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声响，却无法侵入分毫。

陈昊的反应只慢了半拍。林守墨出手的刹那，他已经将苏小婉拉到自己身后，体内纯阳之气轰然爆发，体表的金红光晕猛地炽烈起来，如同一层燃烧的铠甲。他低吼一声，右拳紧握，拳头上凝聚出一团拳头大小的金色火焰，灼热的气息让周围空气都扭曲起来。

“老林，让我来！”陈昊双目圆睁，战意熊熊。经过这几日的修炼，他早已渴望一场真正的战斗来检验成果。

“小心，他们的力量很诡异。”林守墨没有阻止，但暗中将一道护身符诀打入陈昊体内，同时神识锁定那三名面具人，防止他们施展更阴毒的手段。

为首的面具人见状，发出一声怪笑：“纯阳之体？倒是稀罕的补品！拿下他，献给‘影座’大人！”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两名面具人再次出手。一人双手结印，地面猛然升起数根惨白色的骨刺，从不同角度刺向陈昊；另一人则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陶罐，揭开封印，罐中涌出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虫，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铺天盖地般涌来。

“来得好！”陈昊不退反进，双拳齐出。左拳砸向迎面而来的骨刺，金色的纯阳之火与惨白骨刺碰撞，骨刺瞬间焦黑碎裂；右拳则轰向虫群，灼热的火焰气息扩散开来，那些黑色飞虫如同撞上火墙，成片成片地烧焦坠落，空气中弥漫开焦臭与腐坏的气味。

但暗渊的攻击显然不止于此。就在陈昊击溃第一波攻击的瞬间，那名为首的面具人动了。他身影如鬼魅般模糊，下一刻竟直接出现在陈昊身侧，手中的阴影镰刀悄无声息地划向陈昊脖颈，速度快得几乎超出肉眼捕捉的极限！

“小心！”苏小婉惊呼，她的灵觉提前捕捉到了那致命杀机的轨迹。

陈昊反应极快，猛地侧身，镰刀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带起一串血珠。但诡异的是，伤口处没有剧烈疼痛，反而传来一股刺骨的冰寒，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体内的纯阳之气运转都为之一滞。

“阴煞蚀魂？”林守墨眼神一冷。这阴影镰刀上附着的不仅是物理伤害，更是针对灵魂的阴毒诅咒。他不能再旁观了。

就在面具人第二镰即将挥下时，林守墨动了。他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道法，只是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踏出，地面微震。

以他落脚点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那冰冷刺骨的阴煞之气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面具人手中的阴影镰刀发出痛苦的嗡鸣，刀身上的阴影剧烈波动，仿佛随时可能溃散。

“什么？”面具人面具后的眼中闪过惊骇。他能感觉到，这一脚踏出的并非多么狂暴的力量，而是一种至纯至正、与脚下大地乃至整座城市隐隐共鸣的“势”！在这股“势”面前，他那些依靠怨念、诅咒、邪法获得的力量，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迅速瓦解。

林守墨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虚点三下。

第一点，点在陈昊受伤的肩膀。一缕精纯的先天之气注入，瞬间驱散了残留的阴煞，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第二点，点在漫天飞舞的残余虫群和再次冒出的骨刺上。虫群与骨刺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齐齐崩碎，化为齑粉。

第三点，点向那名为首的面具人。

面具人怪叫一声，身形暴退，同时将阴影镰刀横在身前格挡。然而林守墨这一指并非物理攻击，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破邪真意”。

“噗”的一声轻响，阴影镰刀从中断裂，面具人如遭重击，胸口塌陷下去一块，口中喷出漆黑如墨的血液，其中还夹杂着内脏碎片。他踉跄后退，看向林守墨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你不是普通的炼神返虚……你触摸到了‘合道’的边缘？！这不可能！”他的声音因为惊骇而扭曲。

另外两名面具人见首领重伤，攻势一缓，眼中露出怯意。

林守墨没有追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去告诉‘影座’，徐州鼎所承载的，是这座城市数千年来无数生民对美好生活的祈愿与连接，是人心向善的汇聚。这等愿力，绝非邪祟可以染指。若他执迷不悟，妄图以此献祭唤醒古神，必遭天谴人诛。”

为首的面具人捂着胸口，惨笑道：“天谴？人诛？待我主苏醒，这天地都要重归寂灭，何来天谴？至于人诛……嘿嘿，你们这些蝼蚁，根本不明白‘影座’大人的伟大！这彭城的愿力，我们取定了！”

说完，他猛地捏碎胸前一枚漆黑的玉佩。一股浓稠如实质的黑暗瞬间将三名面具人笼罩，空间剧烈扭曲。

“想走？”林守墨眉头一皱，正要出手禁锢空间，却忽然心有所感，停下了动作。

只见那扭曲的黑暗并未立刻传送走三人，反而如同被什么东西从内部侵蚀，迅速变淡、消散。三名面具人惊恐地发现，他们与“影座”大人建立的空间通道，被一股温暖、坚韧、无处不在的力量阻隔、中和了！

这股力量，来自他们脚下的土地，来自周围那些虽然茫然但依旧行走的人群，来自整座彭城千年沉淀的、守护“连接”与“和谐”的集体潜意识和愿力！

“这是……徐州鼎的力量？！”苏小婉最先感应到，她惊喜地看向地面。那股深埋地下、温暖包容的力量，此刻仿佛被刚才的战斗和林守墨守护的“势”所唤醒，主动显现，阻止了邪恶的遁走。

“不……不可能！分散的愿力怎么可能主动反击？！”为首的面具人发出绝望的咆哮。

林守墨却明白了。他刚才敞开心扉与这座城市“融汇”之理共鸣，虽未完全召唤出徐州鼎，却已经与这股守护愿力建立了联系。当他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和其上的人而战时，这股愿力便自然而然地回应了他，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看来，你们的主子，算漏了人心。”林守墨不再犹豫，双手结印，口中诵念古老咒文。随着他的吟唱，以他为中心，地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光纹，这些光纹并非他刻画的阵法，而是这座城市地脉与人文愿力在他引导下自然显现的脉络。

光纹蔓延，迅速将三名面具人笼罩。他们身上的邪气如同遇到克星，疯狂溃散，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的身体开始崩解，不是物理上的毁灭，而是构成他们存在的“邪恶本质”被这方土地的守护愿力强行净化、驱散。

“不——！‘影座’大人会为我们报仇！古神终将降临——！”最后的嘶吼声中，三名面具人彻底化为飞灰，连一点残渣都未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战斗结束得很快，从开始到三名暗渊成员湮灭，不过两三分钟。林守墨早已在战斗开始时，就以道法轻微扭曲了这片区域的感知，普通行人只是觉得刚才好像恍惚了一下，并未察觉到异常，依旧各行其是。

陈昊喘着粗气，肩膀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刚才那一镰刀蕴含的阴冷感还让他心有余悸。“老林，这些家伙比墨渊手下的杂兵强多了！那个拿镰刀的，速度真快！”

苏小婉则脸色苍白，刚才那灰绿毒雾中的无数哀嚎面孔，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负面情绪冲击，此刻还有些不适。“他们杀了好多人……那些毒雾里的面孔，都是被他们害死的无辜者……”

林守墨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渡过去两道温和的气息，安抚他们的心神。“暗渊换了新首领，看来手段更狠，也更懂得利用人心阴暗和特殊资源。他们盯上彭城的‘连接愿力’，说明‘影座’对古神苏醒的研究比墨渊更深，知道什么样的‘祭品’更有效。”

他望向脚下，那股温暖的力量正在缓缓平息，重新隐入大地深处。但经过刚才的共鸣与并肩作战，林守墨已经清晰地把握到了它的核心所在。

“我找到徐州鼎了。”林守墨轻声道，“或者说，我找到了让徐州鼎‘显化’的方法。”

“在哪里？”陈昊和苏小婉齐声问。

林守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街边一个公共长椅旁坐下，对两人招了招手。陈昊和苏小婉疑惑地坐到他身边。

“闭上眼睛，放松心神，回忆你们今天在这座城市感受到的，那些温暖的、连接的瞬间。”林守墨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陈昊和苏小婉依言照做。陈昊想起了糖画老人满足的笑容和孩子们惊喜的眼神，想起了街头陌生人之间默契的避让；苏小婉想起了早点铺蒸腾的烟火气中蕴含的期待，想起了那张老照片上跨越时代的祝福与期盼。

林守墨的神识再次轻柔地铺开，这一次，他不仅自己与这座城市共鸣，更作为桥梁，将陈昊和苏小婉所感受到的那些温暖片段、那些美好的“连接”意念，如同涓涓细流般，引导向地下那庞大的温暖光海。

渐渐地，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以他们三人所坐的长椅为中心，地面浮现出柔和的金色光晕。这光晕并不刺眼，如同午后暖阳，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光晕所及之处，行人并未察觉异常，但他们的脚步似乎更轻快了些，脸上的疲惫淡化了些，陌生人之间的眼神交汇时，多了一分自然而然的友善。

长椅下方的地面，光晕最盛之处，泥土微微拱起，又缓缓平复。一尊小巧的、虚幻的鼎影，从地下缓缓升起。

这尊鼎与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尊都不同。它并非完全实体，更像是光线与愿力凝聚而成的半透明存在。鼎身之上，没有固定的山川地理纹路，而是如同流动的画面，不断闪现着彭城千年来的景象：古运河上百舸争流，近代火车站人流如织，现代立交桥车灯如河，老街巷里的烟火家常，陌生人相视一笑的瞬间……无数画面流转不息，共同构成了这尊鼎的“身躯”。

鼎有三足，却非立于实地，而是微微悬浮，与地面保持着微妙的联系。鼎口之内，并非空空如也，而是一片温暖的金色光雾，光雾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微的光点起起伏伏，如同夏夜萤火，又似人心一念。

徐州鼎！以“愿力显化”之态，现身了！

它没有兖州鼎的厚重如山，没有梁州鼎的寂寥锋锐，却独有一种包容万物、连接八方的温暖与灵动。它存在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是这座城市的“心”的投影。

“好美……”苏小婉喃喃道，她能感觉到这尊鼎散发出的温暖善意，仿佛母亲包容的怀抱，又如挚友信任的握手。

陈昊则感到一阵莫名的热血沸腾，仿佛这尊鼎在无声地述说着：看，这就是我们守护的东西——这些平凡而珍贵的连接，这些微小而坚定的美好。

林守墨伸出手，掌心向上，轻声呼唤：“九州镇守，缺一不可。今人族危难，天地将倾，请徐州鼎归位，助我守护这万家灯火、人世悲欢。”

那虚幻的鼎影微微震颤，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在回应。它缓缓飘向林守墨的掌心，在接触的刹那，化作一道温暖的金色流光，没入林守墨体内。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力量暴涨的冲击。林守墨只觉得一股温润平和、却又浩瀚无边的暖流汇入四肢百骸，与他体内的其他七鼎之力水乳交融。八鼎之力圆满循环，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与通达感油然而生。他仿佛能“听”到九州大地上，所有城市、乡村中，那些属于“人”的喧嚣与生机；能“看”到无数条有形的道路、无形的联系，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纵横交织，构成一张庞大而坚韧的网。

这张网，便是文明，便是传承，便是人族存续的根基。而九鼎，便是这张网的九个最关键节点，是守护其不被外力撕碎的锚点。

徐州鼎归位，九鼎齐聚！

几乎在徐州鼎融入林守墨体内的同时，遥远青州，图书馆深处的玄圭本体玉简猛然绽放光华；正在调息的白夜骤然睁眼，眉心星芒不受控制地亮起；赵明宇电脑屏幕上，“虚拟九鼎矩阵”的最后一个虚影瞬间凝实，整个矩阵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算法自主运行，开始疯狂推演“九鼎镇世山河大阵”的最佳布设方案。

全球范围内，所有敏感的超凡者，无论正邪，无论身处何地，都心有所感，同时望向东方。一股深沉、厚重、贯通天地人三才的磅礴气运，正在那片古老的土地上苏醒、汇聚、圆满。

彭城街头，林守墨缓缓睁开眼睛。他的气息更加内敛，几乎与普通人无异，但那双眸子深处，仿佛倒映着九州山河、万家灯火的缩影。

“我们该回去了。”他站起身，“九鼎齐聚，最后一步，便是布阵。时间不多了。”

三人迅速离开现场，与接应的特勤人员汇合，乘车返回青州。途中，林守墨接到了秦清和白夜几乎同时打来的通讯。

秦清的声音激动中带着紧迫：“林府主！全球能量监测网络侦测到异常峰值！九鼎齐聚的波动似乎……刺激到了古神的核心！地脉异常和‘归墟’污染加剧速度提升了一倍！多个沿海城市报告出现大规模海洋生物异常登陆和地裂现象！我们预估，距离古神完全苏醒，可能只剩下一周，甚至更短！”

白夜的声音则依旧冷淡，但语速稍快：“暗渊有异动。‘影座’似乎放弃了争夺徐州鼎，转而开始在全球范围内启动多个备用的大型献祭仪式，目标直指几个地脉节点和人口密集区。他想在古神完全苏醒前，再添一把火，或者……是在准备某种迎接仪式。另外，泰山之巅的那种‘注视’感，又出现了，而且……更清晰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古神苏醒加速，暗渊疯狂反扑，还有神秘的第三方“注视”。压力如山崩海啸般涌来。

林守墨沉默片刻，问道：“联络各方势力的进展如何？”

秦清答道：“龙虎山、茅山、阁皂山的先遣队伍已经抵达青州，正在与我们接洽。西域密宗和东北仙家表示会派出代表，三日内抵达。南海散修联盟态度暧昧，但同意先派观察员。海外……教廷的圣殿骑士团一支小队已经秘密入境，巫师议会和阴阳寮的代表还在谈判。另外，还有一些独立的古老传承和隐世高人，在感受到九鼎波动后主动联系我们，正在赶来。”

“很好。”林守墨深吸一口气，“通知所有已经抵达和即将抵达的盟友，两天后，在青州大学召开‘九州盟会’。我们需要统一部署，确定‘九鼎镇世山河大阵’的布设方案和各自职责。另外，秦队长，以官方名义，开始秘密疏散青州市及周边百公里内的非必要居民，以‘地质灾害预警演习’为名。决战之地，就在青州大学下方，古神封印的核心之上。”

“明白！”秦清肃然应道。

结束通讯，林守墨望向车窗外飞掠的景色。天色渐暗，远方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如同大地上散落的星辰。这些灯火之下，是无数平凡而真实的生活。而他们，即将为守护这些灯火，进行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一搏。

回到青州大学时，已是深夜。校园里依旧戒备森严，但气氛明显不同。除了官方的特勤人员，还能看到一些穿着道袍、僧衣、或是奇装异服的身影，三三两两地出现在校园各处，彼此之间保持着谨慎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与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