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去抓。
学堂外传来脚步声。是几个妇人带着孩子来了,手里拿着陶碗和炭笔。她们听说了事情经过,却还是来了。
“我们不怕。”领头的妇人说,“我们自己选的路。”
陈麦穗点头,请她们进去。
阿禾留在外面盘查每一个进村的人。她让人搬来一口大锅,摆在学堂门前,里面装满清水,加入切碎的蒜瓣和野姜,日夜煮着。她说,有些气味能防病,也能防人心。
太阳升到头顶时,罗马商人派来的随从也到了。他听说昨夜出了事,特意绕远路赶来。他脱了鞋,赤脚踩进泥地,准备继续学土质判断。
阿禾拦住他,递给他一碗刚煮好的药汤。
“喝完才能进。”她说。
那人愣了下,接过碗一饮而尽。他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他走进田里,扶起犁具。这一次,他的动作比昨天稳得多。
陈麦穗站在田头看着。她把新削的炭笔放进鹿皮囊,又摸出那支秃了笔尖的旧笔。她用指甲刮掉一点木屑,然后把它插回囊侧的小口。
笔尖朝下。
风从山梁那边吹过来,带着一点凉意。
阿禾走过来,低声说:“昨晚那人招了,他是陆恒旧部,三年前逃出长安,一直在找机会回来。”
陈麦穗嗯了一声。
“他还说,有人许他百金,只要毁掉学堂。”
“谁许的?”
“他不说。”
阿禾停顿一下:“但他提到了一句话——‘妇人不可执经,天地必反’。”
陈麦穗望着远处的山坡。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株枯草在风里摇。
她忽然想起昨夜那个穿深衣的人影。
原来不是错觉。
她转身走进学堂,从讲台下取出一本《耕读日志》。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心正则术实”,是囡囡的字迹。
她把这页纸撕下来,贴在门框内侧。
然后她拿起炭笔,在墙上写下两个字:医课。
明天就从这里开始。
阿禾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个字。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刀柄冰凉。
她记得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一把刀救了她。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心术”,只知道不杀人就会被杀。
现在她明白了。
有些战斗不用刀。
陈麦穗走出学堂,端起放在石台上的空碗。她用水冲了冲,倒扣在阳光下晾着。
碗底残留的水珠滚落,滴在泥土上,留下一个小坑。
她抬头看了看天。
云不多,太阳很亮。
她把手搭在鹿皮囊上,指尖碰到了一张折叠的纸。那是胡商留下的西域粟图,还没来得及展开研究。
她决定下午就看。
阿禾忽然喊她。
“染缸里又有变化。”
陈麦穗走过去。
只见那张写着“灭”字的毒书残页,边缘已经开始卷曲。而在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隐约浮现出两道交错的线条。
一道横,一道竖。
像是经,又像是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