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犋修好了,铁箍钉进木轴时发出闷响。陈麦穗站在晒场边,手里还攥着那支炭笔。她刚从学堂出来,鹿皮囊挂在肩上,里面装着几块新陶片和昨日儒生交来的农事记录。阳光斜照,谷粒翻完最后一遍,有人开始收筛。
远处黄土道上传来驼铃声。
她抬头看去,三匹高头骆驼缓缓靠近,背上驮着布袋与木箱。耶律齐走在前头,披着褪色的褐袍,脸上带着风沙磨出的皱纹。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子,深目高鼻,衣料泛着少见的光泽,腰间挂一块扁平铜盒。
人群围了上来。
赵德拄着铜杖立在村口石墩旁,脸色沉下来。他认得耶律齐,也认得那些骆驼背上的标记——那是外邦商队的符号。他往前一步,挡住去路:“陇西不纳外客。”
耶律齐停下脚步,用汉话说得平稳:“我不是空手而来。这位是远地商人,慕‘心术’之名,愿以重礼求学。”
“心术”二字一出,周围人低声议论起来。几个老农互相使眼色,有人转身就要走,被织妇拦住:“你去哪儿?听听再说。”
赵德盯着耶律齐:“那东西是我村孩童所写,是你能拿去换钱的?”
“不是换钱。”耶律齐摇头,“是换马粮。他们有千匹良马,万斤粟米,只求一人能留下学耕种。”
陈麦穗走了过去。她没说话,蹲下身,在晒场泥地上划了一道横线,又划一道竖线。两线相交,成个十字。
“里正。”她抬头,“布要经纬才能织成。咱们教孩子识字算数,是经。如今有人想学怎么让地多打粮,是纬。若只守一边,布就织不成。”
赵德看着地上的线,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她站起身,走向那个外邦商人。对方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展开后露出密密麻麻的符号,旁边压着一小袋金铢。
“你要‘心术’?”她问。
对方点头,指了指简上文字,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可以教你方法。”她说,“但你得留一个人在这里。他要下田,要学犁地,要和织妇一起吃饭干活。不知粮食怎么长出来的人,听不懂什么叫‘志’。”
商人皱眉,似是不解。
耶律齐替他翻译过去。那人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从队伍里点出一名年轻随从。那随从穿着短袍,背着皮囊,模样清瘦,眼神却亮。
“他留下。”商人说。
陈麦穗看了看那人,又看向耶律齐:“你会说他的语言?”
“能通六种。”耶律齐答。
“好。”她转向阿禾,“把那块陶板抬出来。”
阿禾应声而去。不多时,三十个织妇合力将一块宽大的陶板抬到晒场中央。上面刻满了字,都是昨日孩子们写下的志向。最显眼的位置是囡囡写的那句:“我要制天下最好的犁,教天下最苦的人吃饱。”
人群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