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中虔诚地祈祷,卑微地乞求。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无尽的黑暗。
理所当然的没有结果。
霍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上。
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乱飞。
他想起了自己那荒唐的前半生,想起了那些无聊的宴会,那些虚伪的应酬。他感觉自己这一生好失败,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没有留下。
“如果是莫德雷德大人在这里的话……”
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霍恩听过莫德雷德所有的故事,听过他在绝境中如何翻盘,听过他如何用智慧和勇气创造奇迹。
“如果是那个男人,如果是那个像繁星一样耀眼的男人……他会怎么做?”
他会像自己这样坐以待毙吗?他会像自己这样祈求神明吗?
不,他不会。
霍恩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这样,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和那股不知名的复杂情绪,第四天的太阳,依旧如常地升起。
………
……
…
莉莉丝坐在步辇上,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烦躁的光芒,审视着眼前这最后的一群人。
就是这些看起来没有经过正经军事训练,完全是凭着装备优势和一股子狠劲,跟她的精锐部队打得有来有回的家伙。
竟然让这样的土鸡瓦犬,吃掉了她好几个宝贵的枯萎骑士,还有二三十位精锐步兵!
虽然在战争的宏大尺度上这不算什么,但在莉莉丝眼中,这简直是一种耻辱。
“这群人……”
“真是令人讨厌的熟悉感。做的这么完美干嘛?你们以为你们也是不可思议的吗!”
莉莉丝冷哼一声,从步辇上缓缓走下。
在她身后,数十名法师早已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在这毫无遮挡的断崖之上,这种距离,哪怕是一只苍蝇,也别想躲开他们的法术轰炸。
死亡,已经锁定了这里。
莉莉丝走到阵前,看着那群即便死到临头依然用仇视目光盯着她的“蝼蚁”,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兴趣。
“报上名来吧。”
她淡淡地说道,语气高傲如同施舍:
“作为能让我记住的对手,我勉为其难……记下你们的名字吧。”
霍恩闻言,猛地抬起头。
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莉莉丝,胸膛剧烈起伏。
他想要吼出那个名字,那个代表着他家族荣耀,代表着他最后尊严的名字。
“霍恩-达-伊伦-冯-云垂!”
然而,声音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嘶哑的、破碎的低吼。
那股深藏在心底的烦躁、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来,让他的声音走了调,让他像个破了音的小丑。
破功了。
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位云垂侯爵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的不甘、愤怒,还有那种几欲抓狂的烦躁焦虑。
这种负面情绪像是瘟疫一样,瞬间感染了身边的所有人。
剩下的人,原本那种视死如归的平静被打破了,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变得游离,情绪开始变得易怒而烦躁。
这不是好消息。
在这最后的时刻,失去理智就意味着失去最后的尊严。
作为调动情绪的高手,霍恩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切。
但他此时大脑一片空白。
他就是这股烦躁情绪的源头,他自己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平复这种情绪,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再撑这一天。
就他妈一天!
为什么就这么难?!
莉莉丝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看来,这就是极限了。”
她轻轻挥了挥手,像是在挥别一群令人厌烦的苍蝇。
身后,法师们手中的法杖光芒大盛。
毁灭的魔法即将降临,将这群最后的反抗者轰杀至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在他们的身后,在悬崖的最边缘。
一首女声清唱的歌,突兀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并不高亢,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但在这死寂的战场上,却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是吟游诗人卡鲁密。
她没有拿任何乐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对着初升的朝阳,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轻轻地唱着。
“茫茫人海,不见边际”
(Vastcrowd,boundlesssea)
“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处”
(Whereisthepe?)
歌声在风中飘荡,带着一种凄凉的美感,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
霍恩猛地转过头,看着那个平日里总是被嘲笑不合时宜的女诗人。
“置身飘散的云层,我又消失在哪朵白云”
(Lostthedriftgclouds,whieaIwith?)
“在白云笼罩的大地下,默默付出的就是我”
(Uhecloud-shroudedearth,silentlygivgis.)
“我将融入这片白云恩垂的土地,与云朵一同坠下”
(Iwillrgetothiscloud-blessednd,fallgwiththeclouds.)
这首歌,就是那一天在宴会上,卡鲁密没能唱出来的歌。
那一首被贵族们嫌弃扫兴、压抑的悲歌。
但此刻,在这生命的尽头,在这充满了死亡与鲜血的悬崖之上。
剩下的人,再也不觉得这首歌压抑。
相反,他们从那歌声中,听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豪迈,一种视死如归的洒脱。
那歌词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热爱,和即将回归大地的坦然。
“恳求你,不要思念我,也别再寻找我”
(Ibegyou,donotiss,norseekanyore.)
“我已将热血融入了这片土地,它将升腾成一朵白云”
(Ihavergedyhotbloodtothisnd,itwillriseasawhitecloud.
霍恩感觉心中的那股烦躁和焦虑,随着歌声一点点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断剑,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渐渐地,其他人也开始轻声哼唱。
“群山知道,江河也知道”
(Theountasknow,theriversknowtoo.)
“这片土地不会忘记我们,不会忘记我们”
(Thisndwillnotfet,willnotfet.)
几十个沙哑破碎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在这个清晨,在这座悬崖之上,唱响了云垂领最后的挽歌。
“群山深深知晓,江河深切铭刻”
(Theountasdeeplyknow,theriversdeeplyetch.)
“这片土地不会忘记我们,永远不会”
(Thisndwillnotfet,neverwill.)
随着最后一句歌词落下。
赴死者们没有再犹豫,没有再恐惧。
………
……
…
那一日,在法师团那铺天盖地的魔法轰炸中。
霍恩倒下了,卡鲁密倒下了,所有的赴死者都倒下了。
最后一位赴死者死去时,他的手还紧紧抓着一块家乡的岩石。
此时,正是第四日的清晨。
硝烟散去,悬崖上只剩下满地的焦土和残肢。
莉莉丝站在原地,看着那片狼藉的战场,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在想那个至死都在歌唱的女诗人,或许是在想那个哪怕死都要咬下敌人一块肉的年轻侯爵。
最后,这位不可理喻的女皇,缓缓弯下腰。
她捡起一捧还在温热的血泥,血泥裹挟污秽的脏器完全与洁白的云朵不相称。
然后,走到悬崖边,轻轻地松开手。
那一捧血泥随风飘散,在那初升的阳光下,就像是一朵洁白的云朵,从天空缓缓坠下,融入了这片大地。
“传我的命令吧。”
莉莉丝转过身,声音听不出喜怒:
“今天休息。”
“我估计明天就是又一次虚弱期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眼神复杂:
“我们在山上度过这场虚弱期,再去毁灭其他城镇。”
“是的,女皇。”
枯萎骑士们低头领命。
………
……
…
风依然在吹,云依然在飘。
爱丽丝骑着因奎特布,远眺着地平线。
爱丽丝能看到朵朵白云在地平线的远端轻轻垂落,就好像融入了土地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