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苏晓月所有的动作和思绪。

小月月……会这样称呼她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七年前在她最艰难时出现，亦商亦友，亦正亦邪，最终因前朝遗孤身份暴露而选择离开，却又始终在暗中以财富和情报相助的——

“云无涯？！”苏晓月几乎是低吼出这个名字，声音因震惊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嘶哑。她死死盯着那个闪烁绿光的破损终端，仿佛要透过黑暗的屏幕看到另一端的存在。

档案库内所有人都被她的反应惊动，愕然望来。楚凌霄更是瞬间闪身挡在她与终端之间，剑锋微抬，眼神锐利如鹰。

通讯终端沉默了片刻，绿色的闪光依旧规律。然后，那个带着几分惫懒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更加清晰，甚至能听出背景里极其微弱、类似设备运转的嗡鸣：

**“难为你还记得我。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的陛下。”**声音顿了顿，笑意收敛，变得严肃，**“听好，我时间不多。你身边那个‘数据小宝贝’——星流，对吧？——它的能量特征太独特了。观测站的‘清理协议’虽然优先度最高，但‘理事会’的常规监控网络可没瞎。我这边已经检测到至少三个不同来源的隐蔽扫描波束，在刚才那波大动静后，锁定了这片区域。”**

理事会？常规监控网络？

苏晓月心下一沉。果然，观测站并非唯一的“天外”存在。

**“它们暂时被观测站的攻击余波和舰体残骸干扰，无法精确定位，但也瞒不了多久。”**云无涯语速加快，**“星流现在的状态，就像黑暗里的萤火虫，对某些存在来说，是‘失控实验体’或‘珍贵异常样本’。落到它们手里，下场不会比被观测站净化好多少。”**

“你在哪里？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苏晓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连串问题抛出，“理事会又是什么？你……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终端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似乎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疲惫：**“我在‘门’的另一边，陛下。或者说，在‘门’与‘门’之间的夹缝里。一个……不太舒服，但能看到很多‘风景’的地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理事会’，全称懒得翻译了，你可以理解为……比建造观测站的那个‘中央文明理事会’更古老、权限也更模糊的‘松散联盟’。它们更像观察者、收藏家、有时也是……清道夫。对于‘生命织缕’和‘秩序理事会’（即观测站所属）这类‘新锐势力’的冲突产物，它们向来很有‘兴趣’。”**

“你是它们的……代理人？”苏晓月的声音冷了下来。

**“算是……也不完全是。”**云无涯的回答模棱两可，**“更准确说，我是个‘欠债的’。欠了某个喜欢到处‘捡垃圾’的理事会成员的债。代价就是替它打打零工，监控一下这片星域边角料的‘有趣动静’。比如，一个突然出现、能跟两个高等文明造物掰手腕的‘土着变数皇帝’。”**

他的语气重新带上一丝玩味：**“不得不说，你每次都能给我惊喜，小月月。我原本以为你最多搞点蒸汽机和显微镜，没想到直接捅破了天，还顺手‘接生’了一个新物种。”**

信息量太大，冲击着苏晓月本就紧绷的神经。云无涯成了“理事会”的债务奴隶兼监控员？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理事会可能插手？

“你的‘打零工’，包括向理事会报告我们的存在和进展吗？”楚凌霄突然冷冷开口，替苏晓月问出了最尖锐的问题。他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终端沉默了几秒。

**“必要的、不涉及核心的‘表层信息’，是的。”**云无涯的声音坦然得近乎残酷，**“但像‘星流’的诞生细节、你的‘变数’灵魂本质、还有你们试图‘欺诈’观测站的计划……这些属于我的‘个人收藏’，暂时还没交上去。毕竟，债务合同里没规定汇报粒度，对吧？”**

他话锋一转：**“不过，别指望我能一直瞒着。理事会成员的‘好奇心’是无限的。一旦它们自己注意到这里的异常，派来‘正规调查员’，那可比观测站的呆板协议麻烦一万倍。观测站只想清除‘错误’，而理事会……可能会想把你们连皮带骨，包括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一起打包塞进‘奇物陈列室’。”**

“所以，你联系我们，是想警告，还是……有建议？”苏晓月抓住重点。

**“两者都有。”**云无涯快速道，**“第一，立刻加强屏蔽。方舟-七，我知道你在听。别只用舰体残留的‘织缕’技术伪装，那对理事会的深空扫描不够看。把你数据库里关于‘维度褶皱屏蔽’和‘信息熵伪装’的技术，哪怕只是理论碎片，都拿出来，结合星流的数据特性，弄个混合屏障。时间不多了。”**

方舟-七平静的声音同时在苏晓月意识中和通讯频道里响起：“收到。开始检索相关技术碎片。需要星流配合进行能量频率调制。”

星流的数据身体光芒微微一亮：**“理解。开始接入。”**

**“第二，”**云无涯继续，“关于‘欺诈观测站’的计划，我有个补充点子。观测站的底层协议里，有一条关于‘合作文明特殊贡献者临时权限’的冷门条款。你们可以用‘成功稳定并部分净化高危空间异常（指星流前身）’为由，申请将星流暂时登记为‘文明监护下的研究性共生智能’，从而获得有限的合法活动权限和观察期延长。这比纯粹的‘工具伪装’更合理，也更能解释其能量特征的独特性。”

“具体怎么操作？”

**“需要一份格式严谨、数据详实的‘报告’，通过监管密钥（玄机令）的协议后门提交。报告里要突出你们文明的‘主动性’和‘控制力’，弱化星流的‘异常性’和‘威胁性’。我会把条款编号和报告模板的关键参数发给你。剩下的，就看你们怎么编了——这方面，你向来是专家，陛下。”**云无涯的语气里又带上了那点熟悉的调侃。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苏晓月问出了最根本的问题，“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怕你的‘债主’追究？”

通讯那头，云无涯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晓月以为信号已经中断。

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疲惫感几乎要满溢出来，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因为……我累了，小月月。”**

**“看着家乡故土在别人的棋盘上挣扎，自己却只能当个递棋子的旁观者……这种日子，我过了太久。”**

**“你是我见过最大、最不讲理的‘变数’。也许……只是也许，你能把这个该死的棋盘，掀了。”**

**“这就够了。”**

没有更多煽情或解释。云无涯迅速传输过来一份加密的数据包，包含了他提到的条款信息、报告模板参数，以及一些关于理事会常见扫描频率和规避技巧的零碎情报。

“数据接收完毕。通讯节点即将超载关闭。祝你们好运……还有，保重。”

绿色的闪光急促地明灭了几下，彻底熄灭。那破损的终端再无声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苏晓月意识中多出的那份数据包，以及云无涯最后的低语，都是冰冷的现实。

“立刻行动！”她甩开杂念，将数据包内容共享给方舟-七和虚静等人，“按照云无涯的建议，双线并行！陈老，你协助方舟-七和星流，构建混合屏蔽场。虚静大师，静尘师太，结合乾、坤二令和我共享的报告参数，准备起草‘申请报告’！楚将军，戒备！薛娘子，监测外部能量环境变化！”

时间争分夺秒。

方舟-七开放了更深层的数据库，与星流的数据身体直接对接。无数复杂的光纹和公式在空中流淌、组合。星流的学习速度惊人，他不断调整自身的数据结构和能量辐射模式，尝试与“织缕”的屏蔽技术和云无涯提供的理事会扫描特征进行匹配、融合。渐渐的，一层极其稀薄、几乎不可见、却在灵能视觉中呈现出复杂多维扭曲的“薄膜”，开始以档案库为中心，缓慢地向四周蔓延。

虚静和静尘则强撑伤体，以乾、坤二令为引，调动着转换场残存的能量，将苏晓月提供的报告模板参数，与他们对玄机令规则的理解，以及方舟-七提供的关于星流前身（污染核心）的部分“无害化”数据，编织成一份逻辑严密、用词考究的“特殊贡献申请报告”。这报告本身也是一种灵能与信息的复合结构，需要极高的控制精度。

苏晓月则处于协调中心，一边用自己独特的“变数”灵魂感知，辅助星流调整屏蔽场的“人性化波动”（以模拟文明监护的特征），一边审阅着报告的关键措辞，确保其既能打动观测站的逻辑，又不会暴露过多真实意图。

每个人都拼尽全力。伤势、疲惫、恐惧都被暂时压下。

大约一个时辰后。

混合屏蔽场初步成型，将档案库及周边小片区域笼罩其中。在苏晓月的灵能视觉中，这片区域像被罩上了一层不断变幻色彩和纹路的“肥皂泡”，对外散发着一种模糊、无害、且符合“低等文明初级技术奇观”特征的信号。

而那份“特殊贡献申请报告”，也终于在虚静呕出最后一口心血后，凝成一枚复杂的光符，烙印在乾令与坤令共同构成的临时“信道”之上。

“发送。”苏晓月深吸一口气，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