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荆花与显微镜(2 / 2)

苏晓月俯身看去。透过透镜,清澈的水滴中,竟有无数细小的生物在游动!那些她肉眼绝不可见的“小虫”,在放大后清晰可见,有的如杆,有的如球,有的拖着细尾穿梭。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微观世界的震撼,依旧让她呼吸一滞。

“这是……井水?”她问。

“是。”薛静语气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民妇取不同水源观察,发现河水、雨水、乃至伤口脓液中,皆有此类‘微虫’,形态数量各异。若如陛下猜测,某些病症由‘微虫’引起,那或许……或许真能找到防治之法!”

苏晓月直起身,心中激荡。这就是科学的力量——将不可见变为可见,将模糊猜想变为可验证的事实。而这,正是暗荆之流最恐惧的:一旦普通人开始相信“眼睛看不到的,也能被认知和改变”,旧有的权威与神秘,便将土崩瓦解。

“薛娘子,此物至关重要。”她郑重道,“所有观察记录,需用密码编写;仪器本身,需加锁保管,非你与陈老许可,任何人不得接触。”

薛静神色一凛:“民妇明白。”

离开化生部,苏晓月又去了格物部。陈拙正带着赵元启等几个年轻理事,围着一台改良后的蒸汽模型做测试。气缸密封性提升,活塞行程优化,模型运转时的嘶鸣声明显更平稳有力。

“陛下,按此进度,半年内或可造出第一台能带动小型石磨的实机!”陈拙满脸兴奋,“若能成,磨坊效率可提五倍不止!”

苏晓月点头赞许,却话锋一转:“陈老,科学院内,近日可有生面孔频繁走动?或有人对特定仪器、图纸表现异常兴趣?”

陈拙一愣,抚须思索:“若说生面孔……各部的匠人、帮工流动本属正常。但陛下这一提,老朽倒想起一事:三日前,藏书阁负责整理西域典籍的王录事,曾向老朽打听过……蒸汽模型的原理草图是否收录在阁。老朽当时未多想,只说图纸皆在工技部备案。”

“王录事?”林清砚立刻记下此人。

“还有,”赵元启迟疑开口,“学生这几日夜宿院内,偶尔起夜,曾两次见到西侧小门值夜的老李头,子时过后仍在院中走动,说是‘巡查火烛’。但学生记得……西小门并非他的值守范围。”

细节如碎片,一片片拼凑。苏晓月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

回宫的马车上,苏晓月闭目整理思绪。

暗荆的目标是扼杀“新学”。他们可能已渗透科学院,甚至朝堂。铜牌主人是三级头目,意味着至少还有金荆、银荆两级更高层藏于幕后。而他们的行动,绝不会止于投毒破坏。

“陛下,接下来该如何布局?”林清砚低声问。

苏晓月睁开眼,眸中已无犹豫:“两条线并行。第一,外松内紧。科学院一切研究照常推进,甚至可故意放出些‘好消息’,引他们再次出手。第二,暗中织网。云无涯提供的线索、王录事、老李头……所有可疑线头,一一追查,但切忌打草惊蛇。”

她顿了顿:“另外,朕要见一见都察院的周廷芳。”

林清砚微怔:“陛下怀疑他……”

“不一定是他本人。”苏晓月望向车窗外熙攘的街市,“但他能在太后倒台后依然稳坐位置,必有过人之处。暗荆要活动,需要掩护,需要情报,需要资源。朝中若无高位者行方便,岂能如此从容?周廷芳……或许是一扇窗。”

马车驶入宫门,檐角的风铃在春风中叮当作响。

次日,苏晓月在养心殿单独召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廷芳。

周廷芳依旧恭敬温文,奏对条理清晰,对科学院近日“成果”表示谨慎乐观,只委婉提醒“新学推行宜稳,恐民间有不解而生谣诼”。

苏晓月不动声色地观察他每一丝表情,最终只温和勉励几句,便让其退下。

周廷芳行礼告退,转身时,袍袖拂过门槛。

极短暂的瞬间,苏晓月瞥见他腰间玉佩的绦穗下,似乎缀着一颗不起眼的**深绿色玉珠**。那颜色、质地,与她手中那枚“荆花令”铜牌上,作为花蕊镶嵌的**细小绿玉**,如出一辙。

她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周廷芳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长廊。苏晓月缓缓放下茶盏,指尖轻敲案面。

“传赵元启。”她低声吩咐内侍,“告诉他,今夜子时,去‘请’那位西小门的老李头喝杯茶。记住,要‘请’得不知不觉。”

内侍领命而去。

苏晓月独自坐在空旷殿内,目光落在案头那枚冰冷的铜牌上。

荆棘缠花,生机当缚。

但若这朵花,本就开在荆棘深处呢?

窗外春日渐暖,宫墙根下的野草已冒出新绿。而一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