钛合金骨架设定为可降解模式,钼、硒、钴等微量元素将在未来十万年内缓慢释放,成为行星胚芽的理想基质;能源核心植入生物锁,只有当外界氧气浓度超过18%、液态水稳定存在时才会激活,防止技术滥用。
而驾驶舱所在的核心舱,则被标记为“延迟崩解”——
它不会立刻瓦解,也不会永远留存。
只有当某一天,某个孩子赤脚踩在湿润的土壤上,抬头看见蓝天白云,呼吸到熟悉的空气时……
它才会自然打开,像一颗熟透的种子,裂开外壳。
我把这一切设定完毕,最后看了一眼舱外。
那艘曾属于我的飞船,如今已像一颗漂浮的星球,灰绿表皮随星光微微脉动,仿佛有了生命。
我靠在舱壁,闭上眼。
舱内寂静无声,只有苔藓代谢带来的微弱震颤,透过地板传入骨髓。
就在此时——
神经接口突现异动。
一股极其细微的节奏,自深空传来。
不是数据流,不是信号包。
但它……很熟。就在此时,神经接口突现异动。
那不是数据洪流,也不是程序唤醒的提示音,而是一段节奏——低沉、稳定、带着某种近乎固执的规律性,像一颗心脏在宇宙深处缓慢搏动。
我猛地睁眼,脊椎窜起一股电流。
这呼吸……是韩松的。
不可能。
他早已拒绝接入任何星际网络,连生物信号都做了量子屏蔽。
可这频率太熟了,每分钟14次,深长如犁地时的喘息,正是他在火星南境垦荒时,躺在红壤上睡着后的惯常节律。
但它被放大了。
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穿透星际尘埃、绕过空间褶皱,顺着苔藓菌丝的共振通道,直接敲击我的神经皮层。
我调出星图,逆向追踪波源。
坐标落点,竟在火星新垦区地下三千米处——那是“根网计划”的核心辐射圈。
数据显示,整个星球的菌丝网络正以特定振幅同步震颤,模拟他的胸腔起伏。
每夜他入睡,身体微动便会被地下真菌群捕捉,转化为生物电脉冲,沿着硅基矿脉扩散至全球。
这不是通讯,不是技术,甚至不是文明行为。
这是生命对土地的依恋,演化出的共鸣。
我忽然懂了。
他们不需要纪念碑,因为他们已经把我、把韩松、把所有开荒者的姿态,刻进了动作本能里。
翻土、撒种、蹲身看墒情——这些最原始的动作,正在被孢子记忆、被菌丝复刻、被新生代用脚底板重新演绎。
我们没死,只是变成了大地的一部分。
我沉默良久,手指悬停在主控台上方。
然后,我最后一次打开了广寒宫遗留的音频频道。
不编码,不加密,不发送任何信息。
我只是播放了一段录音——
那是我在火星第一天赤足行走的声音。
沙粒摩擦脚掌的窸窣,风掠过麦苗残茬的轻响,还有脚下菌丝被踩断时细微的“咔”声。
三十七秒,原始、粗糙、毫无修饰。
一段纯粹属于“活着”的噪音。
播放完毕,我起身,拔掉音频发射器的物理连接,将它砸碎,投入分解炉。
数月后,监测系统捕捉到异常:火星北纬38度,一处无名营地,一名少年在梦中惊醒,仿佛被什么召唤,赤脚走出帐篷,在荒原上反复踩踏地面,动作竟与录音完全同步。
第二天清晨,他门前的土地裂开细缝,钻出一株麦苗——通体泛着幽蓝荧光,叶片脉络中流淌着微型生物电。
而在飞船残骸漂过的猎户座边缘,三粒彗星尘埃悄然吸附了脱落的苔藓孢子,表面开始形成有机膜。
它们缓缓改变轨道,朝着银河旋臂深处滑去,像三颗被风吹走的种子。
我望着舷窗外那片渐渐远去的星云,忽然觉得,或许有一天,某个孩子会在陌生的星球上踩出同样的步伐。
而那时,我们早已不在。
但泥土记得。